演讲家徐珍华(校长)：谈中小学生的拼搏

徐珍华,男,历史特级教师、演讲家、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湖南师大客座教授、湖南省中学历史专业委员会理事、湖南省高中新课改领导委员会专家组成员、湖南省考试院高考考生水平考试评价研究专家。曾担任过教导主任,副校长、校长等职务。获“全国优秀教师”、“株洲市高中历史学科带头人”等荣誉称号; 曾获市级立功三次。曾主持或参与国家级和省级课题5个。在国家和省级刊物上发表文章300多篇。出版教辅书33本

演讲家徐珍华（校长）：谈中小学生的拼搏

徐珍华电话：18670237560，QQ：1824684859

1.零抬头，无声音

我在洛宁县河底乡某村曾见家长们租用民房办的“初中”，只有“初三”。

初三有半年用于复习中考，这在全国都很普遍。河底乡距离县城有60公里。既然有一个学期没有学新课程，都是复习备考，穷地方为节省费用，让孩子也不用去外面的中学了，就在村里集中起来埋头突击备考。请的辅导老师是村里高考落第的高中生。费用也低。据说这是“有多少钱，办多少事”。

我看到那些男孩女孩都在埋头做卷子，他们课桌上堆垛的教辅书、卷子堆到了他们鼻梁的位置。我想，光那些教辅材料也得不少钱吧？据说这是：“不能省的钱那就得给孩子花！” 我曾拍下那“教辅材料遮住鼻子”的照片。但三年后，我看到一张类似的照片，立刻感到我拍的那张只是“小巫见大巫”，远远不够典型。

你看，这张堪称“经典”的照片，在媒体被广为转载时，图下的文字说明是“山东一所学校高一教室里的书墙，一眼望去只能看到学生的头顶”。假如不这么提示，恐怕我们还注意不到那“书墙”后面有人。

我不禁想起宋徽宗赵佶酷爱书画艺术，曾以画作为科举考试的一个科目，有个著名的命题是《深山藏古寺》，得第一名的完全没画古寺，画面上只见崇山峻岭,山路蜿蜒,一小僧在山涧里汲水 这张“书墙”照片，几乎看不见学生，却把学生在应试教育中被封闭被窒息的状况，表现得淋漓尽致了。我们该把它看作：表现中国应试教育曾经达到怎样的高峰水平的一张纪实摄影作品。假如给这幅照片取个更“艺术”些的名字，或许可用：《零抬头，无声音》。

这句话不是我的创意，是山东某校的励志口号。含义是，要想考上大学，必须埋头复习，任何人来了都不要抬头，不要出声。

我曾在上一章写到，在高考中，中小城市同大城市的学生们可以一搏。但是，这是很残酷的“一搏”。

山东省教育厅副厅长张志勇曾到山东各地高中学校暗访，发现光看有的校门口写着的励志话语，就能反映出应试教育现状的严峻。如“为了提高升学率，非考科目全让路”、“社会上有四种人：人渣、人手、人才、人物，你想成为哪种人？”、“提高高考成绩，校长要靠上，教师要豁上，学生要拼上”。有的学校甚至提出：“抓高考要抓出血来！”

那句“零抬头，无声音”也是张志勇副厅长发现的。无论沉默还是高喊，为拼搏高考喊出这些口号，离流血就不远了。

平常人们多认为，一个副厅级领导人，说话要注意分寸和场合，不要轻易发表言论。可是张志勇揭示本省应试教育严重性的文章就写在他自己的博客上，全国人民都可以阅览。 他指出，各级政府、教育行政部门、教研部门对普通高中的管理，基本就是指标、考试、排名、升学率、奖惩五件事，而这五件事归根到底就是一件事：升学率。其他的，可以说“一概不管”。他说：“这种以升学率为指标的学校教育离育人越来越远，高中成了制造大学生的‘工厂’。”

张志勇的志向和勇气，堪称名如其人。他看到高中教育深陷应试教育泥潭难以自拔，感到自己是有责任的。他试图克服应试教育的决心和付出的努力都很大，赞同者很多，持不同看法的省内外也都有。我以为这件事如今困难重重，有人批评，甚至猛烈的批评，那就说明

徐珍华,男,历史特级教师、演讲家、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湖南师大客座教授、湖南省中学历史专业委员会理事、湖南省高中新课改领导委员会专家组成员、湖南省考试院高考考生水平考试评价研究专家。曾担任过教导主任,副校长、校长等职务。获“全国优秀教师”、“株洲市高中历史学科带头人”等荣誉称号; 曾获市级立功三次。曾主持或参与国家级和省级课题5个。在国家和省级刊物上发表文章300多篇。出版教辅书33本

产生了很大影响。在我看来，克服应试教育过程中，即便有很多缺点，那也是战士的缺点。

2.向一个生命下跪

先说2005年，中央电视台根据《中国新教育风暴》改编拍摄了30集电视报告文学片，我们曾对一个书中没有写的事情讨论过拍还是不拍？事情是：南方有一个中学校长读了一本叫《狼图腾》的小说，很受启发，搞了一个狼塑像放在学校门口，让学生向这个狼学习，像狼一样拼搏。有人批评说，几代人学过的课本里有“东郭先生和狼”，还有“狼来了” 当教育走到要学生向狼学习，狼真的随时都可能出现在你的身边！

讨论后，决定不拍。

随后我在第五集《初三的压力比高三更大》中写了一个原书中没有的真实故事，经有关部门审查已通过，但后来还是被我们自己删掉了。这个故事的原解说词如下：

以下这个故事，我们不得不忽略具体的人名和地名。

某省某中学，有位初三学生被老师批评后突然跳到教室的窗台上，对老师说：“你给我跪下！否则，我就跳下去了！”

这是在四层楼高的教室，窗外大树的树梢上，翠绿的树叶就是这个学生的背景。立刻，全班同学都愣住了。

有同学说：“别傻，快下来！”

“别过来！过来，我就跳了！”

全班都不敢动。老师也惊呆了！

“你跪不跪？不跪，我就跳给你看！”学生吼道。

老师和全班学生都与那个窗台上的学生相持着。

“你是不是想让我下来？”窗台上的学生问老师。

老师声音发颤：“是的，你下来吧！”

“那你跪下，我就下来。”

老师没跪，仍对学生说：“你站那里太危险了，你下来吧！”

学生说：“看来你是不想让我下来了。那我没办法，只好跳了！”说罢转过身，面对窗外 就在那一刻，老师喊道：“别跳！”随即扑通一声对学生跪下！

学生回头一看，老师跪下了，立刻以获胜的姿态从窗台上跳进教室，然后跑到走廊，在走廊里像范进中举那样兴奋地一路叫喊：“老师给我跪下了，给我跪下了 ” 这件事震惊了全校。老师哭着回家，此后一个月没有出门。

这位老师，其实是学校里非常善良的一位女教师。怎么看待这件事呢？老师也有自己的尊严。有老师说：这位老师并不是向那个学生下跪，而是向一个生命下跪！

老师们都认同了这个观点：为了一个生命，这是一个善良的老师在那个时刻必然会做到的。不必羞愧！

当时，中央电视台负责监制这个片子的阚兆江主任和总编导于波，还有作为总撰稿人的我，都觉得这个真实的故事，对于反映应试教育对学生的压力，是有震撼力的。剧本也已经通过相关审查。可是，我们为什么又把它删掉了呢？

记得，某天，我们在吃饭的时候，我只是提了一下，这个情节播出去会不会有问题？阚主任和于波都不约而同地说，是要认真考虑一下。我这才感觉到，他们心里其实也有顾虑。 顾虑什么呢？最终，我们一致认为还是删掉为好！

原因是：中央电视台一旦播出去，覆盖面是全国，如果有学生看了模仿怎么办？如果某天，有个学生也跳上窗台，要老师下跪，不跪就跳楼 如果那位老师犹豫着没跪，那个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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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在全班同学面前下不了台，就往楼下一跳 哪怕只有一个模仿者因此而跳楼丧生，即使没有人来追究我们，可我们良心上负得起这个责任吗？

“删掉！坚决删掉！”阚兆江主任下决心道。

可是，我们谨慎，以及我们在电视片中试图缓解中小学生压力的种种努力，并没有能够阻止学生的自杀现象或因学习劳累过度而猝死的悲剧出现。

3.高中三年像炼狱一样

2008年12月15日上午第一节课，河南省西峡县第一高级中学高三复习班学生李勇猝死课堂。

西峡第一高中的升学率在当地名列前茅，在当地人心目中，孩子考上西峡一高就是一种骄傲，据说“代表着一只脚已经踏进了大学校门”。

西峡一高是河南省首批省级示范性高中之一。何谓示范性高中？在《国务院关于基础教育改革与发展的决定》中定义是：“实施素质教育的示范性普通高中。”就在河南省首批省级示范性高中集体亮相的当天，省教育厅还出台了《关于进一步加强示范性普通高级中学管理工作的若干意见》，要求各示范性高中要自觉规范办学行为，不准开设重点班，不得分快慢班，严禁校内举办高考复读班、特色班。这个时间是2005年4月，我相信那时对应试教育还是有所抑制的，而李勇猝死已经是2008年12月。

李勇的猝死，引发家长对学校作息制度的问责。

学校在李勇猝死5天后，将晚自习下课时间从11点调整到了10点30分。若看西峡一高全天的作息时间，如下描述：

早晨5点起床。

5点20分开始1500米长跑。

学生在跑1500米的过程中要自始至终地边跑边喊：“路在脚下，志在心中。身心自强，永攀高峰。勤学苦练，奋勇争先。我要努力，我定成功！”

6点至7点，早自习时间。

7点就餐。

7点30分上第一节课。

高三学生在课前要开展宣誓活动，誓词为：“我们是喷薄的旭日，我们是奔腾的激流。我要用辛勤的汗水播种希望，我要让父母的微笑在家乡绽放。我坚信，奋力拼搏，金榜题名，笑傲六月，铸就辉煌。”

你看，这些口号和誓词，每一句都是励志的，而且很有文采。

9点20分，课间操时间。

学校并未减去这一课间活动时间，而是改为跑步。全校学生跑步，并且不停地喊着“路在脚下，志在心中”的口号。

中午12点，高一高二的学生进寝室休息。高三学生必须回教室上自习。

下午2点10分到6点20分共上5节课。

晚饭后接着开始晚自习，直到夜里11点。

“眼睛一睁，忙到熄灯。”是这里高三学生每天真实的生活写照。

这全天紧张奔波的时间是18个小时。

法定成人的工作时间是每天8小时，此外是休闲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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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12个小时、14个小时就已经是超负荷了，连续18个小时复习备考，中间吃饭、上厕所都要行动匆匆，这是超级的超负荷。在这所全封闭高中，学生一个月只有两天假，其余天天如此。

李勇为什么猝死？

媒体创造了一个新词：“过学死！”

我们听说过“过劳死”，连轴转的出租车司机有“过劳死”的。中国刻苦学习有“头悬梁、锥刺骨”的古典故事，古今中外听说过“过学死”的典故吗？

然而，西峡一高的老师们不辛苦，不负责吗？

西峡位于河南、湖北、陕西三省交会处，是长江黄河分水岭，历史上称之“陆通秦晋，水达吴楚”。我曾经沿着那条省际高速公路从湖南到湖北再到河南，一路踏访。西峡是八百里伏牛山脚下的一颗明珠。孔子回车返鲁，屈原苦谏楚王，李白、孟浩然、白居易、李商隐、司马光等都曾游历西峡而留有名作。这些均成为当今学校用以激励西峡学子的人文资源。 西峡一高的校长还曾带着高三老师前往江西省临川第二中学考察学习，因为那是一所高考升学率很高的名校。据说跑操喊口号则是从山东省安丘市第四中学学来的，安丘四中的“信心教育法”很著名，西峡一高学生跑操中不断高喊的口号每一句都指向“自信”。

山东安丘四中的高考升学率已连续八年在全省名列前茅，安丘市曾给安丘四中特别颁发“高考特殊贡献奖”。《中国教育报》曾以《为什么这里“薄田出高产”》为题报道安丘四中的办学经验，誉之“高考神话”。

可是，山东省更了不起的是：2008年1月，山东省教育厅宣布全省推进素质教育改革。此时疾呼推进素质教育改革，不啻是振聋发聩的事。我坚信：这是山东全省1100万中小学生和75万中小学教师的福音！

这件事显然不是教育厅副厅长张志勇一人所能为的。我曾与教育部基础教育课程改革专家刘坚教授探讨过相关话题，在他看来，“这几年，素质教育、课程改革搞得最好的就是山东省”。他还这样说：“那里有三个人物：副省长黄胜、省教育厅厅长齐涛、副厅长张志勇。” 再回到河南省西峡县，全县有各类学校384所，在校学生7.6万多人，其中高中有3所，西峡第一高中一直是当地人心目中最好的学校。

李勇猝死，医生给出的医学结论是“先天性心脏病是其猝死的诱因”。但舆论普遍认为，每天18个小时的学习，就是一个身强力壮的成年人也受不了，更何况一个有心脏病的高中生！

就这个有“先天性心脏病”的孩子，在高三全年级排名第五，可见他付出的努力。但他死了。李勇的猝死，是一个极危险的信号，死亡会从身体有薄弱环节的孩子身上先表现出来。 2009年2月27日，西峡一高召开高考百日冲刺誓师大会。有人上传了一张会场的照片。从照片上可见会场悬挂的半边对联写着“掉皮掉肉不掉队”，这引起了网民的争议。

其实，这是部队军训时的口号，完整的话语是“流血流汗不流泪，掉皮掉肉不掉队”。学校军训时也使用这一口号。

2009年3月17日晚上10点50分，西峡一高一位17岁的高三女生从五层楼高的教学楼上翻身一跃，跳了下来。她父母赶到医院时，女儿正在抢救之中。这位女生胸椎多处骨折，腰3椎粉碎性骨折，两小腿腿骨骨折，一个踝关节以下呈粉碎性破坏 人还活着。媒体报道时隐去了她的真实姓名，称她小蓓，取的是一个小蓓蕾的含义。

小蓓是西峡一高实验班的学生，实验班的学生成绩都很好，但还不是成绩最好的。高三有2000多名学生，分24个班，成绩最好的分在两个零班，次之进6个实验班，再次进16

徐珍华,男,历史特级教师、演讲家、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湖南师大客座教授、湖南省中学历史专业委员会理事、湖南省高中新课改领导委员会专家组成员、湖南省考试院高考考生水平考试评价研究专家。曾担任过教导主任,副校长、校长等职务。获“全国优秀教师”、“株洲市高中历史学科带头人”等荣誉称号; 曾获市级立功三次。曾主持或参与国家级和省级课题5个。在国家和省级刊物上发表文章300多篇。出版教辅书33本

个普通班。从前孔子有“因材施教”之说，用今天的话说，那是针对学生个体的个性化教育。如今西峡一高的这种分班，他们称之“分类施教”。

就在小蓓被送去医院生死不明的时候，高三另一位女生晕倒在教室。

连续几天，救护车频频出入西峡一高，有近20名学生被送到医院诊治，我们可以认为学校非常重视了。小蓓与三个月前猝死教室的李勇同年级，连续发生的悲剧致使某种恐惧就像会传染似的，一些同学也担心自己的心脏有问题，一紧张一恐惧就要出状况。

此时媒体相继以《高中连发猝死跳楼事件》《河南一高中频现学生猝死自杀》为题报道。其中有报道说，小蓓要面对的是没完没了的考试，几乎每天都有老师进行单科考试，每周有年级组织的文、理综合性考试，每月有学校举行的月考，此外还有市里的模拟考试，等等。每次年级的考试成绩，都要在教室内张榜公布。

小蓓母亲说，女儿的成绩一直很优秀，高二的时候是班级前五名，全年级排50多名，到高三后成绩不稳，波动很大。她说：“孩子每次给我打电话就是哭，说要是学不好了怎么办。”

小蓓的父亲认为，是每天18个小时（实际已改为17.5个小时）的作息制度使孩子不堪重负。小蓓的母亲认为，公布成绩排名是“罪魁祸首”。

就在小蓓晚上出事的这天，学校在白天公布了一次月考的成绩排名。这次月考，小蓓排名全年级188名，而前一次考试她排在150名。

小蓓事件后，学校把作息时间的下限从晚上10点30分再次调整到9点40分，并让高三学生有了午休时间，还开放周三、周五下午两个课外活动，开放每周日下午为学生自由活动时间。

校方还紧急制定了一份《高三学生减压措施》，规定学生每次考试成绩只发给班主任，不在班中公布，对成绩波动较大的学生做好安抚工作，对优等生和普通生一视同仁。同时采取的措施还有，晚上播放《新闻联播》，以及专门剪辑的相声、小品等节目，以放松学生心情。心理学教师特别针对高三学生搞心理辅导讲座。

今天，如果问20世纪末读过高中的青年：那时你们学校的应试教育如何？他们都可能回答：学习压力太大了！残酷啊！听起来好像几代学生都是从残酷的应试教育中走过来的。 但是，我告诉你，今天我国许多学校应试教育的严重状况，是2004年以前中学毕业的学生想象不到的。

“高中三年像炼狱一样。”

“地狱般的高三记忆。”

“魔鬼学校！”

这都是他们的形容。事实上，仍然很难形容一个成长中的青少年精神、心灵受到的伤害。究竟是什么样的学习压力，能让一个风华正茂的少男少女感到生不如死呢？

4.在心灵最孤独最苦闷最危机的时候

对以下的文字，我先做个声明，写到自杀的学生，我将隐去其姓或名。

2009年8月15日，晚9点，湖北省云梦县一中高三学生小斌被发现吊死在家里，经公安机关鉴定：“系上吊自杀身亡。”

这是在暑假期间，小斌正在参加学校暑期补课。学校是从7月9日开始补课的。小斌的学习成绩排在年级的前60名，在校表现也很好。所谓补课，就是加强应试训练。补课一个月后，小斌曾经向母亲要求休息几天，没有得到同意。小斌在遗书中写下了自杀的原因：生活太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