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妈阁是座城》中赌的魔咒

【摘 要】被誉为“翻手为苍凉，覆手为繁华”的严歌苓写作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荣获台湾地区和美国的多项大奖，而新作《妈阁是座城》以独特的女性视角，通过“赌’对现代社会人性的变迁及女性情感隐痛的细腻描写，体现了作家的价值取向和叙事伦理，也显示了严歌苓超越世俗的人文关怀。

【关键词】严歌苓；梅晓鸥；赌；人性；情爱；悲剧；抗争

中图分类号：I106

文献标识码：A

长篇小说《妈阁是座城》描写了女叠马仔梅晓鸥和三个赌徒的故事，爱而不得的爱情，可望不可即又扭曲苦涩的亲情塑造了严歌苓小说中最具有争议性的人物。以将赌客变成赌徒为目的的梅晓鸥就是在妈阁“赌”的大环境中走走停停，可是最终仍旧摆脱不了悲剧的命运。作者也通过梅晓鸥，细致有力地呈现出人物间性格、情感、美丑、善恶等多重因素，将笔触探入人性幽微曲折之处。

一、拿青春赌爱情

《妈阁是座城》中的爱情主线并不是很能引起读者的阅读兴趣。梅晓鸥的爱情飘忽不定，她不属于赌场里的任何一个男人，却不得不在这些男人中挑选一个，让他决定自己的命运。

关于梅晓鸥的与卢晋桐的爱情，小说大部分采用都是插叙的方式出现的。她作为别人婚姻的插足者，可仍旧沉溺其中不能自拔。梅晓鸥生动的把妻子和小三分别比喻成“繁华大街”和“下水道”，认为“只要下水道不泛滥，往街面上涨它乌黑的大潮，繁华大街一般意识不到下水道的存在，并且是极有功用极其活跃的存在着。”可是知道自己怀孕以后，作为“下水道”的自己泛滥了。为了能有正常的婚姻生活，为了卢晋桐能够远离赌桌，她连最后的杀手锏即肚子里还未成形的儿子都用上了，上下蹦跳，去医院打胎都没能阻止这个嗜赌如命的男人。一个女人从十九岁到二十四岁的青春全部消耗在了这个男人身上，最后只能愤而离开。

“美丽和青春是她们的生计，她们吃自己的美丽和青春；消费自己的美丽和青春”，青春是短暂的，拿自己的青春赌爱情是更大的赌博。赌欲对爱情的考验与折磨是这个故事的第一层，爱情从来都是小说中从不褪色的主题。作品对日常婚姻生活的推崇闪烁其中，对男女之间的激情遭遇仍有着朦胧期待与恐惧。作为本质主义者的严歌苓似乎更能在激进文化派女性主义者那里找到共鸣，她们一致认为“妇女有天生的抚养和赋予生命的本质，而男人则天生就是腐败和迷恋死亡的”，从而让这本书拥有了本该不属于它的教导功能――男人别沾赌，女人别沾与赌有关的男人。

二、拿情感赌人性

“对人性的审视，剖析和反省，是严歌苓小说的创作核心和兴趣所在。在历史与记忆的沉淀中审视人性的变迁，从女性与母性的角度揭示人性的魅力，从情感和欲望的两难层面彰显出人性的力量”，一个有着家族赌徒史憎恨赌博而又依赖赌博生存的女人，我们不难想到梅晓鸥的身上有着多么复杂的情感。作为一名女性，她有着正常女人都有的慈悲、善良、怜悯、温柔、敏感、无私的气质，但同时作为一名叠马仔，这些情感对她都是极为不利的。为了获取利益，她的目的就是把赌客培养成赌徒，“搜罗老史这样意志薄弱嗜赌如命的成功人士，把赌厅的大笔款项输送给他们，支援他们进行的玩，协助他们一个个筑起债台”，本是正常的情感与特殊职业的冲突使梅晓鸥成为一个矛盾复合体，所以梅晓鸥痛苦，饱受情感的折磨。

首先，慈悲、怜悯和同情使她内疚和自责。小说的前半部分史奇澜是个改不了的赌徒、扶不起的人渣，比魔鬼还邪恶，为了转嫁自己的一部分债务，他甚至诱骗靠小商品生意起家的浙江表弟去越南赌博，而看着史奇澜的堕落，她愿意一笔勾销这一千二百万，因为“他是她害的，她总是避不开这个病态的念头”。为了使史奇澜戒赌，她把他“囚禁”在自己的两居室，每天好吃好喝的照顾他，这种内疚和自责总是时不时的在梅晓鸥的脑海里徘徊，她在赌客的日夜厮杀中感到报复的快感，又在自己的报复中谴责内疚，甚至是产生怜爱，但是“她的怜爱藏在愤恨、鄙夷和内疚中，连她自己都辨认不出哪是哪”。她是“天使”和“妖妇”的混合体。

其次，她有着女人本能的敏感和怀疑。“她怀疑每个人欺诈、夸张财力、撒谎成性，怀疑每个人都会耍赖，背着债务逃亡她靠怀疑保卫自己和儿子，保卫赌厅”。可是她又在这一次一次的怀疑中否定自己。面对段凯文，她的怀疑和否定表现的淋漓尽致。在怀疑的背后，其实还有一层怕，怕还不出钱，所以她动用了自己社会中的人脉关系去打听段凯文的度假消息，利用各种力量去弄清楚段凯文偷偷来妈阁的目的，然后就是否定，看到荒芜的海口地皮，看到段凯文仍旧翩翩的风度，自己就再一次将怀疑给打消，相信段凯文的口头承诺，相信签订合同之后就会水到渠成，相信他可以在赌场上峰回路转，柳暗花明；而对和自己有实无名的居住在一起的史奇澜，同居后怕陈晓晓的电话，说她趁人之危，夺人之爱，怀疑史奇澜背着自己仍然和自己的妻子陈小小有着密切的联系。安排儿子和卢晋桐见面之后，她怀疑父子俩暗中的来往，怀疑“为儿子的幸福”而精心打造优良富裕的生活是一场弥天大谎，可是到最后仍然在怀疑中结束。

第二，善良和懦弱总是相辅相成的。跟踪段凯文到海口，不忍心将段凯文的实际情况告诉余家英，“决定和段凯文私下清算，不惊动段家人”，“不忍把战火烧到她们的后方”，但是他的善良并没有得到段凯文和段家人的理解，段凯文认为梅晓鸥厉害，余家英则在众多的人群中指责和破口大骂，梅晓鸥仍然将几乎脱口说出的数目忍了回去。她的善良也成为了她在众人而前出丑的工具，成为人们的公敌。

“文学作品的女性人物形象往往可通过精神分析的方式获得合理的解释，这些人物形象在精神分析模式上大致可以区分为三大类：在压抑中认同，将压抑转化为内在的自我需求，完全屈从于父权制的女性形象；在压抑中反叛，乃至于疯狂，勇敢的反抗父权制的女斗士形象；在压抑与反压抑中寻求平横和协调而导致了人格分裂的女性形象”，在梅晓鸥的身上，“天使”和“妖妇”的形象无处不在，她有着男性所希望有的温柔、美丽、顺从、善良、同情、怜悯、无私的气质，又有着淫荡、风骚、凶狠、丑陋和自私。妈阁是座城，在这个城中，梅晓鸥的职业使她几乎没有离开的可能，原因在于对金钱、对刺激的贪欲。所以，严歌苓认为，梅晓鸥是社会畸形的产物，“她是诞生在社会转型当中的一个人，想自强，又向往虚荣，变成了别人的猎物。她身上有女人的种种弱点，尽管也有很多叛逆和积极向上的一面，但是在这个时代就成了一个畸形的产物，她既是男人的猎物，又是男人的克星，既是赌博的敌人，又是赌博的桥梁。有人通过她走向赌博、走向毁灭，也有人通过她走向拯救，她是多面的、复杂的一个人。” 三、赌徒悲剧的命运

在段凯文，史奇澜和卢晋桐这样的男性背后，梅晓鸥是一个最大的赌徒。作为赌场中的另一极，她用青春赌爱情，用情感赌人性，堵到血本无归，所以她为之奋斗的和追求的都离她而去，金钱没有了，爱情离开了，房子卖了，最后连仅有的母子亲情都岌岌可危。她极端的纵火行为虽然遏制住了儿子走向赌场的道路，但是也终究留下了母子关系的隐患。

“一个人之为女人，与其说是‘天生’的，不如说是‘形成’的。”这就是说女人不是天生的，是后天造成的，是传统的习俗和男权社会的需要造就了女人。梅晓鸥也不例外。父母的离婚，和继父相处的不尽如意，都能使她走进畸形的发展道路，被卢晋桐包养，与尚先生暗送秋波，传统的男权社会造就了女性性别的不平等，梅晓鸥只能用自己的青春，用自己的色相去赌出自认为的美好明天，而她的儿子“异常的老成，该复杂的时候，他却一片浑然天真。他的心眼多在了一个孩子不该多的地方，而对外部世界他又单纯到无能的地步”，与自己的亲生儿子之间都要思前想后，不敢将自己的真实情感流露。在整部小说中，爱而不得的爱情，可望不可及的亲情无处不在，尽管最后梅晓鸥决定去加拿大温哥华，可仍旧摆脱不了悲剧的命运，因为在这里有她曾经偷过来的老史，有她不能得到的爱情，还有对儿子的思念。小说以“看什么什么都带泪”结尾，暗示了人物悲剧的结局。

赌博中的贪欲、投机和冒险心理，使任何人都逃脱不了惨败的命运。无论是作为男性的段凯文、史奇澜和卢晋桐，还是作为女性的梅晓鸥，他们注定会将积累的财富挥霍一空，与此同时，他们也挥霍掉了自己的亲情和爱情，重新回到回到了人生的原点。这就是赌徒的悲剧命运，妈阁不会给进入这座都城的人们任何反败为胜的余地。

四、严歌苓对写作技巧的赌

作者的女性视角使其擅长从“情爱”的角度切入，表现人性的万千姿态，用“爱情”的名义来拯救败落中的人性。作者曾经说过：“我觉得我还是一个比较会讲故事的人，我也比较喜欢讲故事，有很多作家都能写好小说，但是我的小说里有人物，有故事，有性格。”虽然《妈阁是座城》仍然坚持这样的传统，但也在发生改变。

小说的故事性并不是很强，也不像以往小说那样在情节上做了张弛有度疏密相间的安排，叙事节奏也相当的平缓，而这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对人物的心理做了深层次的刻画。以往的小说大都可以用快、准、利落干脆的词来形容人物的动作和语言，给人很深刻的印象。与之前相比，这不能不说是《妈阁是座城》这部小说中很大的变化。本人觉得作者对梅晓鸥的这个人物刻画并不是很饱满。严歌苓赋予梅晓鸥的是极大的心理空间，推动小说发展的不是情节，能够吸引读者的是三个赌徒能否最终金盆洗手走向正途的这个悬念。作者不局限于物质层面而将细腻的笔触延伸到人的内心世界，更多地关注人的内在体验。另外大部分的细节描写都是在赌场上，将赌客的心理和行为跃然纸上，这不能不说是严歌苓抛弃以往那种讲故事的叙事方式，对自己写作技巧的一种大胆尝试，而这种大胆的尝试能否被读者所接受，还需一段时间的观察。

作为“新移民文学”作家的领军人物，严歌苓的作品深受读者的喜爱，《妈阁是座城》成功的将严歌苓写作的各个优点集于一身，将人物充分融入到妈阁这座赌城的大环境中，梅晓鸥逃脱不了赌的魔咒，所以她也逃脱不了悲剧的命运。但不得不承认，我们仍然能够看到妈阁这座大赌城中的一丝微弱的人性光辉，相信这微弱的人性光辉能够给在赌城挣扎的人们一丝丝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