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型和非典型的印度电影

印度电影拥有世界上最庞大的观众群，宝莱坞作为一个电影聚合地，是世界上为数不多的令好莱坞无坚不摧的铁蹄止步的地方，即使在最不景气的时段，它每年也能生产出300至500部电影。

印度电影无论是场景、人物设置、拍摄手法、片长、节奏及舞美灯光设计，都自成体系。在人们印象中，印度电影无关主题的歌舞，则更是如血液之于生命一般不可缺失。除此之外，还包括永远暖色调的画面，现实生活中不多见的帅哥美女靓房名车美景，以及平凡人生活中永远遇不到的奇情异事，在电影中都能得到充分的体现。电影是造梦的艺术，是给观众提供奇观的艺术，这一经典的论断，用在印度电影头上，简直再贴切不过了。可以说印度电影就是为印度人造梦的一种工具，包括它与全世界电影不协调的三小时片长加奇葩的幕间休息放映模式，都与印度社会的经济、文化及民间生活习惯有着深切的联系。在现实生活中活得累而焦灼的人们，躲进有冷气的电影院里，看着梦境一般的影像，随着剧情里神仙一样的人物嬉笑打闹，的确有不小的安抚和慰藉作用。无怪乎关于印度人卖血也要看电影的传闻总是被传得神乎其神。

那么，即使卖血也要看的电影，究竟是安慰剂还是麻醉剂呢？让我们从一部有标杆意义的经典印度电影说起吧。

《爱无止境》（又名《我心永恒》），是被誉为“宝莱坞爱情片之父”的雅什・乔普拉（Yash chopra）在80岁时拍摄的，可以说是一部典型的印度电影的巅峰之作。

如果用一句话形容，这是一部异常好看却又俗艳无比的市场化爱情电影。它讲述的是一男两女之间纠结的爱情故事，其中充满了无数的狗血情节和烂熟的宝莱坞经典桥段。丝和白富美相爱，却因为男方的一次车祸和女方的一个与神的许诺而不能走在一起。男方因此心灰意冷，以求死之心从军，不戴任何护具地与各种炸弹为伍，意外成为英雄，并引起女二号一位女记者的倾慕与热爱。当然，经过各种虐心的误会与巧合，真爱战胜了诱惑，有情人终成眷属，一段催人泪下的爱情，以大团圆的结局在绚丽的歌舞声中结束。

这样的流程和格局，可以作为概括印度类型电影的一个典范，就像一个面包，无论它做成长条形还是方形或椭圆形，都无法改变它面包的基本特性和口味。该片的导演雅什・乔普拉显然是深谙此道的高手，对观众喜爱的各种套路，可谓烂熟于心。他从来不忌惮重复自己或陷入俗套，因为他认为，尊重观众的喜好和习惯，是一个电影制造者应该遵守的基本道义，观众花钱到影院，就是来买梦幻与幸福感的，这种东西没有人会嫌多。

但这并不意味着电影可以简单重复地复制。雅什・乔普拉在新鲜感的把握上，也是独出心裁的。他不惜血本，将电影的一部分重要场景放到了英国，让不常看到雪境和对英国文化与时尚心之向往的印度观众充分得到了视觉与心理的满足，使观众在迷醉与亢奋中惊叹，一个80岁的导演，可以把电影拍得如此魅惑和兴奋，而早已忘记了其中有多少狗血和老套的情节。

当然，如果说印度电影仅止于此的话，也太小瞧了印度电影人和观众。事实上，印度电影人以超强的市场敏感度和学习能力，牢牢地抓住了本国观众的胃口。近年来，他们生产出大量令世界刮目相看的电影，如爱国主旋律的《印度故事》，历史巨片《阿克巴大帝》，奇幻经典《苍蝇侠》，时尚搞怪片《我爱法拉利》。对社会进行深入思考与分析的《三宝大闹好莱坞》和《额滴神》，则更是不必言说了。这使得印度电影在质和量上，都令世人感到震惊。

在说完典型的印度电影之后，再说一部与《爱无止境》几乎同期拍摄的电影《午餐盒》（又名《美味情书》）。这部在世界影坛上获得过众多殊荣的电影，是一部从头到脚都不“印度”的电影。它是导演瑞泰什・巴特拉的电影处女作。故事发生在孟买，讲述的是因一次午餐错拿，让一个退休的男人和一个孤独的主妇之间产生关系，他们通过饭盒交换信件，互诉各自对现实的思考与无奈。

这部电影的非典型之处在于，它从头至尾无一段歌舞，这对印度电影来说是难以想象的；它没有直观地表现爱情，更无高帅富白富美之类的奇异情节，男女主人公甚至从头到尾没有见过面；影片中更无一个现实中难以看到的超美场景，通篇就在孟买，拍摄的都是人们日常的生活；影片没有三分钟一个高潮五分钟一段惊险和纠结的场景；甚至片长也不是三小时，更不分上下半时。

这是一部拍着最真实的印度却最不像印度电影的电影。在影片中，渴望通过美食抓住丈夫的胃却始终得不到善意回应的年轻主妇，与行将退休陷入彷徨与迷茫的中年会计师通过饭盒情书传递着现代人在都市中迷惘的情感，他们的无奈与纠结，是鲜活且显而易见的。这部电影所展示的思想高度，正是导演对这种社会现象及其背后的经济和文化的反思。特别是其中关于孟买低成本高效率的送饭产业的描述，对外来者来说，不啻为令人惊叹的奇观。

大导演雅什・乔普拉的终结作《爱无止境》，和新导演瑞泰什・巴特拉的处女作《午餐盒》，以典型和非典型的风格，呈现出印度电影不同的追求和表述方式，让我们看到，关于市场与艺术的分歧与思考，并不是哪一个国度的专利，而是21世纪各国电影人共同面临的一个课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