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特根斯坦后期超越主客二分哲学的逻辑路径研究

【摘 要】文章以传统的主客二分思维模式为基准，对维特根斯坦后期的思想进行了分析，指出维特根斯坦后期通过语言游戏说、家族相似等理论，通过消解共相、消解说明、消解“准则”、弱化认识等路径揭示了主客二分的哲学思维无法实现其对本质和共相的追求，从而实现了对传统主客二分哲学的超越。

【关键词】维特根斯坦；后期；主客二分；哲学；逻辑路径

维特根斯坦是20世纪最重要的哲学家之一，他前后期的思想分别对逻辑实证主义哲学和日常语言哲学产生了重大影响。虽然他的前后期思想之间存在着很大差异，但无疑都对传统主客二分哲学实现了某种程度的超越。本文主要研究维特根斯坦后期思想对对传统主客二分哲学的超越。

一、主客二分哲学的发展与特点

（一）主客二分哲学的思维路径

主客二分哲学的思维模式是指把世界上万事万物与人相对立，认为人与世界万物处于彼此外在的关系之中，在这种模式中，人是主体，他人他物为客体，主体凭着人的认识去认识事物即客体的性质、规律等以征服客体，使客体为我所用，从而达到主客体统一的一种认 知模式。可见，主客二分的哲学思维模式将世界分为人的世界和对象世界两个相对独立的世界，同时，以人为中心，以人认识对象、征服对象的方式追求主客体的统一。要达到主客体的统一，必然要追求世界的普遍性、必然性，因此，主客二分哲学的这种思维模式决定了其必然是以追求本质为己任的本质主义哲学。然而人类认识的有限性导致其对本质的追求其实是一种僭越。事实上，在西方哲学的发展历程中，围绕主客二分哲学的怀疑和争论从未停止过。

（二）主客二分哲学的历史推进

从西方哲学诞生一直到近代哲学，哲学家一直都将主客二分的哲学的思维一以贯之。

西方哲学最早的形态是自然哲学。脱胎于神话的西方哲学在诞生之时不可避免的打上了神话的烙印。古希腊哲学家在解释世界时，试图建立某种专业知识即哲学来用非常识解释常识。无论是泰利士的“水本原说”、阿那克西美尼的“气本原论”，还是阿那克西曼德的“无定形论”、德谟克利特的“原子论”，都用朴素的观点解释了世界是如何形成的，或多或少地提到了人是如何认识世界的。这些解释的路径都是把人和世界作了严格的区分，即将主体与客体进行了严格的区分。可以说西方哲学在诞生时便渗透着主客二分的思维。

如果说西方哲学在诞生时只是渗透着主客二分的思维模式，那么在西方哲学完成从研究自然哲学到研究伦理哲学的转向后，主客二分的哲学思维模式被逐渐固定下来。从智者学派开始，哲学家开始将哲学研究的焦点从自然界转向了社会伦理和人性。由于他们受感觉主义的 限制，以高尔吉亚的三个命题为代表，最终走向了早期的怀疑主义。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说这是对爱利亚学派追求绝对真理、对主客二分哲学的一种否定。苏格拉底从根本上彻底的改变了西方自古希腊以来的研究方向，将哲学从对外在的自然哲学的研究转向了对人内在心灵的研究。在苏格拉底看来自然界的真理是无穷无尽的；然而感觉世界的变幻无端导致通过感觉得来的知识具有不确定性。他所追求的是一种彻底的、绝对的、确定的、永恒的真理知识，如何达到这样的真理知识呢？他提出“认识你自己”，认为必须改变过去求诸于外在于人的自然世界的路径，而要返求于人自己的内心，研究自我。这样，自苏格拉底开始，哲学家们自觉地将“自我”和“自 然”区别开来；这个活生生的现实世界被人为地区分为两个完全不同的有着各自规定性的世界――源于自然而高于自然的人的世界，即主体世界以及与之相对的对象世界，即客体世界。后来，柏拉图所追求的绝对理念就是事物的本质。主客二分的哲学思维在柏拉图的绝对理念中更加清晰地显现出来。自柏拉图之后，主客二分的哲学思维被不断地强化，逐渐的形成了以表象、概念、判断、推理为主要内容的知识体系。亚里士多德虽然对柏拉图的理念有所扬弃，但其形式是质料说仍然是主客二分哲学思维模式之下本质与个性的关系；同时，他的逻辑学更是为人们用主客二分的思维去认识世界提供了工具。

到了近代哲学，随着西方哲学出现认识论转向，主客二分的哲学思维有了完整的理论形态。笛卡尔提出“我思故我在”，建立了以“我思”为一切知识源泉的形而上学的知识论体系。以笛卡尔为代表的唯理论最大的问题就是“非法超越”。依据主客二分，主体世界和客体世界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那么最为客体的对象如何能进入主观世界呢？这立马受到了经验论的反驳。唯理论和经验论的争论不休，不可知论的有力怀疑，表明主客二分的哲学思维面临了危机。后来康德通过先天综合判断等一系列命题来调和唯理论和经验论，解释“人的认识何以可能”。但他的方法只是将物自体排除在了人的认识之外，他的思维依然遵循着主客二分的思维路径。直到黑格尔，哲学家都在努力寻找方法解决主客体一致的问题。但各种努力都显示出主客二分哲学思维的孱弱，哲学的发展孕育着语言学转向的趋势。

（三）主客二分哲学的特点概括

从上面主客二分哲学的历史推进的阐释中，我们可以概括出主客二分哲学的特点：一是人与对象世界的关系是主体与客体的关系。世界由对象组成，它外在于人，是人认识和征服的对象；二是人与世界的关系纽带是人的认识。无论是通过经验还是理性，本质上都是通过人的认识；三是人与世界的关系是以人为中心的。既以人的利益为出发又以实现人对必然性把握的自由为归宿；四是以追求本质为己任的本质主义。人实现必然与自由的统一要通过对对象本质的把握；五是存在着许多独断论的痕迹。

二、维特根斯坦后期对主客二分哲学的超越

维特根斯坦在哲学史上的巨大影响是不可复制的，他前期思想主要以《逻辑哲学论》为代表，对逻辑实证主义产生了巨大的影响；他后期的思想主要以？《哲学研究》为代表，对日常语言哲学产生了巨大影响。在某种程度上，他前期的《逻辑哲学论》对主客二分哲学也是一种否定。他通过逻辑图像论、真值函项理论、可说与不可说的划分，指出世界并非由对象而是由事实组成，论证了传统命题的对象根本不存在因而传统命题无意义，进而否定了主客二分哲学思维对本质的追求。可以说这些思想实现了对主客二分哲学的某种超越。但是维特根斯坦所提出的语言与世界同构等理论，其实与他后期所批判的奥古斯丁图画相当相似，他在“消解主客二分哲学时，似乎也在同时构建着一个新的主客二分思维模式的哲学”。究其原因，主要是维特根斯坦依然要构建一种模式，依然是以某种假设――原子事实的存在为出发的，也就是说维特根斯坦在解决传统哲学问题的同时依然在某种程度上遵循着主客二分哲学的思维模式去思考。所以说，维特根斯坦前期思想对主客二分哲学的超越并不彻底。下面我们主要研究维特根斯坦后期思想对主客二分哲学的超越。

（一）维特根斯坦后期超越的理论工具

1. 语言的意义在于其用法。维特根斯坦的《哲学研究》以对奥古斯丁图画的责难开始，以对语言用法的理解为着手点，以“五个苹果”的事例为切入点，他否定了“词语与其意义具有一一对应关系”的静止的语言观。他认为让某人拿着写有“五个苹果”的纸条去商店买苹果，商店老板能够理解其意义，但是假设拿纸条的人是一个哑巴，他在到达商店之前把纸条给一个修鞋匠看，修鞋匠未必能理解拿纸条人的意思。商店老板之所以能够理解，是由于商店老板将纸条的内容与他的生活实践相联系，是根据词语的使用来确定词语的意义的。因此，维特根斯坦提出“语言的意义在于其用法”。

2. 语言游戏说。语言游戏说是维特根斯坦后期一个非常重要的思想。维特根斯坦没有对语言游戏做过明确的定义，因为他认为任何定义都涉及本质，而语言没有共同的本质，因此对语言的任何定义都是不准确的。所以，在此我们概括了语言游戏的一些内容来理解语言游戏。

语言是我们生而面对的一个现实，并非理论上推演的结局；语言是一种语言自身的活动，不应该有任何证明或解释，有的只是描述；语言的用法是无穷无尽的，语言游戏只是一种形式，对于形式我们具有选择性；由于语言用法的多样性和可选择性，所以语言的意义应当与特定的环境相联系，它必须遵循特定的规则；同时，这些规则也是易变和可选择的，所以不能脱离具体的环境去谈词语的意义。

3. 家族相似理论。既然语言的用法是多样的，那么语言的意义也是多样的，一个词有多少种用法就有多少种意义，因此要找出语言的本质从而给词语和概念下定义是不可能的。如果我们考察那些我们称之为游戏的例子会发现，他们之间并没有共同之处，有的只是相似性。正如游戏形成了一个家族一样，一类质上相似的事物形成了一个相似的家族。维特根斯坦的家族相似理论否定了主客二分哲学对本质的追求。

（二）维特根斯坦后期超越的逻辑路径

我们说维特根斯坦后期通过上述理论实现了对主客二分哲学的比较彻底的超越，那么他是通过什么样的逻辑路径实现超越的呢？

1. 消解共相，强调相似。维特根斯坦在家族相似理论中明确地指出，经过考察，我们“只是看到一个部分叠盖，部分交叉，彼此类似的复杂网络：有时是总体上的类似，有时是细节上的类似”。维特根斯坦认为要找出语言的共相是不可能的，由此他否定了主客二分哲学所追求的本质概念。同时，维特根斯坦在语言游戏说中指出，正如人们玩纸牌游戏时不会探求所玩“牌”的含义有什么外在的对象一样，人们在运用语言时，也不会追究交流之外是否有其他的含义所指的对象。人们在使用语言时只是关注所使用的语言是否合适。在这里，维特根斯坦并没有说对象是否存在，而是从根本上指出去追求对象的存在本身就是无意义的。主客二分哲学误入歧途的原因正是这种追求本质的欲望。

2. 消解说明，强调描述。维特根斯坦认为哲学问题都是因为误解了语言的逻辑而产生的。主客二分哲学把哲学当做一种理论活动，往往从假设开始，并且将其假设预设为绝对真理，进而进行一系列的说明和论证，因而充满着独断论的语调。维特根斯坦后期思想中很明显地不再像之前那样存在许多独断的论句，更所运用的更多的是描述。所谓描述是指“无前提地、非独断地、通过语言描写的方法来展示事物的本真”。维特根斯坦指出，语言游戏不该有任何说明或者证明，有的只是描述。如果我们试图去说明或者证明语言游戏，我们就会发现语言游戏规则的悖论，这也正是主课二分哲学争论不休却难有定论的原因。

3. 消解“准则”，强调规则。通过前面对主客二分哲学发展历史的阐释，我们可以发现主客二分哲学始终在努力追求一种普遍的、绝对的真理，在追求一种能够解释一切的“准则”。在语言游戏说中，维特根斯坦也承认我们需要某种指导性的东西，他称之为“规则”。任何游戏都需要有规则，语言游戏也需要有规则。但规则并非放之四海而皆准的，一方面，语言规则具有易变性；另一方面，语言规则具有可选择性。体育比赛中既有三局两胜制也有五局三胜制。我们可以选择其中的一种，也可以创造新的规则。但在特定的环境中，规则一旦选定，含义就是确定的。传统的主客二分哲学忽视了这一点，忽视了语言运用的环境。

4. 弱化认识，强调实践。主客二分哲学的特点之一就是以人的认识为人与世界的关系纽带，认为人与对象打交道时通过人的认识而不是实践。应该说，直到马克思，实践的观点才在哲学中处于首要地位，但是维特根斯坦在他的《哲学研究》同样强调了人的实践。他指出语言是我们的一种生活方式，是人类所独有的一种实践活动；语言的意义在于其用法，用法的多样性决定了意义的多样性；语言的用法和规则就出现在人类的生活实践中。因此，对于语言的理解也必须联系人类的实践，否则就会犯形而上学的错误。

维特根斯坦是一位哲学天才人物，他之所以充满魅力我认为一个重要的原因的就在于他的批判思维。主客二分的哲学思维几乎统治了古代、近代西方哲学的整个发展，它深深地扎根于人们的思维习惯中，是人们甚至于哲学家“欲拔不能”。而维特根斯坦斯坦能够从主客二分哲学的思维迷雾中找到新的出路，实现了重大意义的超越，尤其是他能反思自己前期的思想实现自我超越，对于我们今天在哲学研究中注重批判性思维和理论创新具有很大的启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