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戎光“被通共”之谜

在解放军百万雄师过大江之时，蒋介石暴跳如雷，他做梦也没想到，他苦心经营的江阴炮台竟对“共军”未予打击，却稳、准、狠地炮击了“国军”精锐的江防部队，打了场震惊中外的“乌龙战”。在恼羞成怒之余，已退居幕后的蒋介石命国防部保密局长毛人凤迅速彻查江阴要塞的少将司令戴戎光是否是“通共”的“党国败类”，如其通共的证据确凿，务必不惜动用一切手段将其暗杀，“以儆效尤”。毛人凤不敢怠慢，他急忙抽调精干特工，组织了两个互不隶属的调查小组，分头对戴戎光进行“政审”。两个调查小组的调查报告在极秘密状态下完成，两份报告的内容高度一致。两份调查报告得出了一个共同结论：“在江阴要塞陷落前后，戴戎光并没通共，但戴戎光对江阴要塞的陷落有脱不了的干系。有铁的证据显示，戴戎光在接任江阴要塞司令前后，一直被共谍所利用，并充当共谍‘唐家班’的保护伞，致使国军江阴要塞早已变为共军暗控下的武装力量……”当蒋介石仔细阅毕调查报告后，气急败坏地破口大骂：“混帐，这个戴戎光混蛋之极，千刀万剐都难消我心头之气！”时隔40多年后，1991年4月，台湾出版的《传记文学》第五十六卷第四期的封面上，还赫然以“江阴要塞毁于唐家班”为大幅标题刊登文章，要“国民党应记取心脏中的历史匕首”。足以表明当年江阴要塞起义对国民党的打击之痛之深。

江阴要塞是何时由“白”变“红”的？笔者在《现代快报》工作期间，曾接待了被蒋介石恨之入骨的“唐家班”直系后人，他们向笔者赠阅了反映“唐家班”在敌营卧底、与敌斗智斗勇的《唐氏五兄弟》和其他相关珍贵史料。笔者根据上述珍贵史料和台湾方面出版的有关史料文章，试图还原这段历史。

1948年6月，国民党原江阴要塞司令孔庆桂因贪腐被人举报，兼之年迈多病，被蒋介石裁撤。因江阴要塞在战局变化中，越来越显得重要，所以，蒋介石命令国防部拟选5名“国军精英”为接替孔的候选人。陆军少将戴戎光被排在5人之末。按照惯例，蒋介石在圈定最后人选时，往往是圈候选名单上的第一名，因此，戴戎光中选的希望渺茫。但中共地下党非常希望戴戎光中选，因为戴戎光的弟弟戴曙光是中共党员，当时在苏北解放区工作;另外，唐氏五兄弟中的唐秉煜、唐秉琳均为中共地下党员，他们利用与孔庆桂“私交很好”的有利条件，均潜伏在江阴要塞做秘密工作，现在孔庆桂要丢官了，他俩又将目光盯上了戴戎光。因戴唐两家是世交，所以唐秉煜和唐秉琳算是戴戎光A盐阜“小同乡”。据此考量，如果戴戎光当上江阴要塞司令，对我方开展工作更有利，也更有利于今后大军渡江。所以，我地下党指令唐秉煜和唐秉琳要想方设法力助戴戎光中选。

戴戎光虽然由顾祝同保荐，因保荐时间较迟，只能名例5名候选人之尾，如果要名列第一，必须要暗箱操作，而有此能量的只有负责呈送名单的军务局长俞济时。为了买通俞济时，唐秉煜巧立名目地在江阴“农民银行”领了一笔要塞守备总队的经费，这笔经费约值30两黄金的购入价，由唐秉琳到南京亲自送给戴戎光。戴戎光拿这笔钱铺路，先买通陆军总部共工处三科科长梅含章，由梅含章通过他的学生朱永坤（朱永坤时任军务局上校高级参谋）把戴戎光的名字排到首位。与此同时，戴戎光又用重金厚礼取得俞济时的默许认可，于翌日由俞签呈报送蒋介石。果然不出所料，蒋介石照例在首名上画了个圈，戴戎光便成了新任江阴要塞司令。

因江阴要塞是国民党军队江防部队的一根“救命稻草”，蒋介石将其视作“看家宝贝”，蒋决定他要“面审”戴戎光。为了能顺利通过“面审”，唐秉煜为戴戎光精心谋划，为戴戎光晋见蒋介石做足了功课。

“面审”那天，戴戎光特地剃了个和尚头，穿上笔挺的将官服，除却一切金银饰物，连嘴里的一颗金牙都换成了瓷牙。蒋介石一看，面露喜色，接着就问戴对江防守备的打算。戴戎光根据唐秉煜为他精心准备的应试材料侃侃而谈，颇有泰山压顶而不惧，力挽狂澜有良谋之大将风度。蒋介石对“面审”结果非常满意，几天后就下达了戴戎光为江阴要塞司令的正式任命。

当戴戎光走马上任视察毕江阴要塞后，才知蒋介石为何如此倚重江阴炮台。当年江阴要塞的军力配备如下：江阴要塞由炮兵总台、游动炮兵团、守备总队和工兵营组成。炮兵总台相当于一个加强重炮团，下辖三个大型炮台，配备德制、美制重炮40门、小口径直射大炮18门;游动炮兵团下辖三个营，配备五七战防炮36门;守备总队相当于一个步兵加强团，下辖3个步兵大队，兵力约有3000多人;此外还有直属要塞司令部的特务大队、警备队、工兵部队;总兵力共有7000余人。在渡江战役前夕，汤恩伯为加强江阴要塞的战力，在呈报蒋介石批准后，又从台湾急调一个游动炮兵营和美制新式火炮。从上海运来了18门直射小口径火炮和30门迫击炮以及1000余枚美制防步兵跳雷（地雷）。

戴戎光目睹江阴要塞战力如此之强，很是兴奋。戴戎光在召集要塞连以上军官开会时，曾志得意满地说：“江阴要塞是国军江防支撑点，它西支南京、东援上海、背靠无锡，是京沪杭地区的火力屏障，所以我们要凭借要塞的险要地理条件和强大的战力，为复兴党国建立奇功。”然而，真正笑在心里的是中共潜伏在江阴要塞的地下党组织。当戴戎光上任不久，唐秉煜和唐秉琳就已在江阴要塞区发展了10多名中共地下党员，建立了强有力的地下党支部。这些地下党员公开身份均为军官，已完全或基本掌握了江阴要塞的四支主要武装力量――炮兵总台、守备总队、游动炮兵团和工兵营。除此之外，唐秉煜和唐秉琳还发展了数十名愿意弃暗投明、追求革命的士兵、班长为地下党支部的外围人员。更可喜的是，唐秉煜还利用参加国防部作战会议的机会，获得一份价值连城的绝密军事情报《长江江防兵力部署和作战方案要图》，并及时赶到淮阴，将这份绝密情报送到中共华中工委的负责人陈丕显和管文蔚手中。

当唐秉煜送完情报返回江阴要塞时，从地下党同志处了解到，在他冒险外出传送情报时，在要塞区出现了一次险情。 原来，唐秉煜外出是以探视在江阴县城休假的四哥唐秉琳为由，外出向党传递绝密情报时，国防部派了个姓许的科长到江阴要塞找唐秉煜，要暂调他去南京国防部搞一份作战材料。戴戎光说唐秉煜请假去江阴县城找他四哥唐秉琳去了。许科长赶到江阴县城找到唐秉琳，追问唐秉煜下落。唐秉琳急中生智，谎称唐秉煜转道苏州探望他四嫂（唐秉琳妻）去了，不料途中遭遇车祸，现正在苏州博爱医院疗伤。唐秉琳原以为打个马虎眼，可以将这事糊弄过去，不料，许科长回到南京后打长途电话去苏州博爱医院找唐秉煜。医院说查无此人。这引起了国防部的怀疑，国防部电令戴戎光彻查此事。戴戎光将唐秉煜叫来，查问此事。唐秉煜谎称，他说错了一个字，是苏州博习医院，不是博爱医院。事后，唐秉煜赶紧托熟人去苏州博习医院开了一张唐秉煜的“住院证”和一本假病历，呈送戴戎光，戴戎光在证明材料上签字作证。当时国防部还有人质疑说，唐秉煜有亲属在共产党方面做事，叫戴戎光盯紧唐秉煜，不可重用此人。戴戎光为唐秉煜辩解说，他戴某人也有亲人在中共方面做事，但这不妨碍他戴戎光对领袖和党国的赤胆忠心，他相信唐秉煜也是这样。就这样，由于戴戎光力挺唐秉煜，这件事总算蒙混过去了。像这种戴戎光“力保”唐秉煜、唐秉琳兄弟之事，前后曾发生多起。

由于戴戎光和唐秉煜“私交”很好，唐秉煜和唐秉琳曾一度想策反戴戎光，但经过综合分析，江阴要塞地下党支部认定戴戎光是个唯蒋介石马首是瞻的旧军人，策反成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便中止了争取戴戎光弃暗投明的行动。此后，地下党改变策略，经常挪用江阴要塞的军费，暗赠戴戎光。喜欢享乐的戴戎光便往往在周末怀揣巨款去上海、苏州度假，将江阴要塞这一摊子事交给“唐家班”管理，这给地下党的策反工作，提供了极其便利的条件。

在解放大军开始渡江时，坐镇江阴炮台的戴戎光命令唐秉琳向我军渡江船只开炮，此时离正式起义还有段时间，为防打草惊蛇，唐秉琳悄悄命令炮台发不装引信的炮弹，以迷惑敌人。这招还“迷惑”了许多解放军官兵，他们在写回忆录时都不约而同地写道：“敌军一发发炮弹尖啸着落入水中，均没有爆炸，只溅起一股股冲天水柱，真是有惊无险……”他们并不知道，这种“奇观”是地下党制造的。在解放大军万船竞发，直扑江南时，已被地下党掌握的江阴炮台出色地执行上级党组织的指示：不伤一人，不伤一船。为了迷惑戴戎光和国防部特派员，地下党还命令已听命我军指挥的要塞工兵部队，在敌人眼皮底下埋了近两千枚已拆除引信的美制反登陆地雷和日制以及国产地雷。与此同时，当驻守在江北八圩港桥头堡的敌二十一军一四五师的师长和参谋长在该师遭到我军攻击时，用报话机请求江阴炮台重炮支援时，炮台将一发发炮弹稳准狠地倾泻在敌军阵地上，炸得敌军鬼哭狼嚎。当戴戎光问这是怎么回事时，唐秉琳说这是第一四五师把炮击目标指示错了，造成了“乌龙炮战”。敌一四五师在江阴炮台猛烈炮击下，丧失了主要战力，很快就被我军歼灭，为我军渡江扫清了一个重要障碍。

已被架空成“光杆司令”的戴戎光已感觉到情况不妙，唐秉煜和另一地下党员吴铭率全副武装的起义战士冲了进来，吴铭义正词严地向戴戎光宣布：“我是共产党代表，江阴要塞全体官兵已宣布战场起义，现在命令你缴械投降！”戴戎光脸色陡变，他扭头问唐秉煜：“这是怎么回事？”唐秉煜说：“就是这么回事，你只要缴械投降，才是唯一的出路。”此时此刻，戴戎光还心存侥幸，他对唐秉煜说：“秉煜呀，我戴某人对你可不薄呀，你就忍下对我下手？”唐秉煜说：“你待我不薄，那是私谊;我们起义是出于维护国家和人民利益的公义……”戴戎光见唐秉煜一脸正气，只得表态说：“既然事已如此，我就缴械投降吧。”

此时此刻，唐秉琳正在山上指挥各炮台调转炮口，向着江阴、无锡方向，猛烈炮击国民党军第二十一军，给该军造成重创，彻底粉碎了该军的反扑……

这就是江阴炮台由“白”变“红”的大致经过。由此可见，虽然江阴要塞司令戴戎光处处“偏袒唐家班”，客观上为我地下党掌握江阴炮台创造了条件;但，需要强调的是，在江阴要塞起义过程中，戴戎光是投降，而不是起义。然而，李宗仁先生曾在其回忆录中写道：“敦知四月二十一日共军渡江时，戴戎光果然叛变，利用要塞巨炮反击我江防舰队，舰队或沉或逃，共军乃蔽江而过。”另外，当年江阴要塞起义，曾经震动中外。然而，事实经过，多年来却论述不一。国民党内部曾经有人把江阴要塞起义胡说是中共用“五百根金条”收买了要塞司令戴戎光。中共党内有一些不明真相的人也存在不同说法。2015年4月正值江阴炮台起义66周年，笔者特撰此文，“以正视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