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好理想”所带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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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新时间：2023-0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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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好理想”所带来的……

大约是在16世纪初，英国有一个叫托马斯・莫尔的空想社会主义者，写了一本颇为著名的书――《乌托邦》。在这部著作里，莫尔对英国“羊吃人”的圈地运动的辛辣嘲讽是我们都耳熟能详的――绵羊本来是那么驯服，吃一点点就满足，现在据说变成很贪婪很凶蛮，甚至要把人吃掉，把田地、家园、城市要蹂躏完啦。社会之所以不公正，人与人之间之所以不平等，私有制乃万恶之源，莫尔显然是这么认为的。什么样的社会才是理想的呢？莫尔给我们描述了一个叫作“乌托邦”的地方――在那儿，政治民主，经济公有，宗教宽容，文化向上，生活健康，外交友好，简直是人间的圣境。但这样的社会太理想化了，没有任何瑕疵，因此也就不大容易实现。于是乎，但凡有人像莫尔那样兜售他的空想幻想或狂想，人们就会一言以蔽之曰：乌托邦。

但就有人偏不认这个邪，非得试着过一把自认的乌托邦瘾。譬如新朝的皇帝王莽，没当皇帝的时候，王莽孝顺贤良，忠直谦恭，克己节俭，甚至逼令杀死奴婢的儿子自杀，几乎每时每刻都在把自己往圣人堆里整。就是靠着自己的“道德”践履，王莽从一介儒生到黄门郎，从黄门郎到新都侯，从新都侯到大司马，从大司马到安汉公，从安汉公到皇帝，一步一个新台阶，直至权力的巅峰。有人是“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踌躇满志的王莽则是“一朝权在手，便建乌托邦”。乌托邦怎么建？王莽的法宝是打碎一个旧世界，建立一个新世界。从政治到经济，几乎是无一不改，范围之广，速度之快，令人应接不暇。每一条新政，都指向那个所谓无比美好的理想国。

王莽新政的出发点我们是深信不疑了，实施的按说也该挺不错呦？唉，大便拉到鞋跟上――别提了。官制改革，百官连俸禄也得不到了;币制改革，扰乱了经济秩序;田制改革，不允许多占田，也不许买卖，多占田的人要把多出的分给九族邻里乡党无田的人，谁敢非议、破坏伟大的井田制，就流放到四裔，结果被流放的人不可胜数。新政承诺的利益迟迟兑现不了，那些被封了爵位的人只是弄了张空头支票，并未得到受封的国邑，以至于有人因贫困无着，不得不去当“打工仔”。法令禁律繁多苛刻，百姓无所措手足;努力耕种，收入不足以缴纳赋税;闭门自守，又因为邻居私铸铜钱而被连坐;奸吏还趁机刻剥百姓，百姓真是活不下去了。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既然遵纪守法不能当饭吃，那就只有揭竿而起，落草为寇了。新政本为解除万民于水火，到头来却把良民逼上了梁山。这大概是热衷于折腾的王莽所始料未及的吧。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迷途知返，善莫大焉。亡羊补牢，犹未为晚。谁知王莽这个道德理想主义者根本不承认自己有什么过错，反而认为聚众闹事者是一伙专门与他作对的邪恶之徒。于是杀戒大开，手段也是要多残忍有多残忍。譬如命令太医解剖活着的反叛者，测量五脏，用竹签贯通经脉，说是可以治病。普通百姓也难以幸免。对于违反铸钱令及被连坐的百姓，王莽不但要罚他们为官的奴婢，还要更换他们的夫妻关系。这哪儿是什么道德圣人，分明就是不折不扣的暴君嘛。犯了错误不改，反而还要掩盖错误。为了掩盖错误，就要犯更大的错误。恶性循环，以至于斯。折腾来折腾去，折腾得天怒人怨众叛亲离了，折腾得脑袋被悬挂到街市上了，折腾得“百姓共提击之，或切食其舌”了。

“美好理想”以道德立国始，却以戕害百姓终，模范儒生与嗜血暴君集于一身，此其王莽矣。而这样的人，这样的事，又岂只在于王莽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