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酬平生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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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新时间：2023-05-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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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酬平生不足?

沈周作《五马行春图》赠一太守。守怒曰：“我岂无一人相随耶？”沈知之，另写随从者送入，因戏之曰：“奈绢短，只画前驱三对。”守喜之曰：“今亦足矣！”（《古今笑》）

沈周是明代大画家，与文徵明、唐寅、仇英号称“明四家”。其画作现今多藏于国家博物馆。至于这《五马行春图》，似乎并未听说，想来凭其号称明画第一的身手，画绝错不了。只可惜“明珠投暗”，遇到一个不识货的太守，竟怒画中无随从，沈周只好另画了有随从的一幅送给他。妙的是沈周的调侃之语：绢短，只能画轿前三对随从。更妙的是太守竟大喜满足，实在让人哭笑不得。

对画一窍不通的太守，连画中踏青也必要前呼后拥的仪仗，可见此君多么在乎太守的身份和地位。冯梦龙的点评就更绝了：“既画轿前三对，便须画衙中千两黄金，不然总是不像。”太守游春却无亲随，看着总是不像，画上三对随从也还不全像，还应把衙门里贪占的千两黄金一并画上，那样才更像了。冯梦龙的话一针见血：这种喜排场的官僚，连一幅画中没画随从都不知足，其官任中还有什么能满足的了他呢？

《古今笑》汰侈部第十四记载了段文昌的一件事，似乎可与《五马行春图》遥相呼应：段文昌富贵后，用金莲盆盛水濯足。或规之，答曰：“人生几何？要酬平生不足也。”

段文昌，唐穆宗时宰相，《新唐书》称其“倜傥有气义”，但也直言“其服饰玩好、歌童妓女，苟悦于心，无所爱惜，乃至奢侈过度，物议贬之。”《唐语林》也记载，段文昌早年贫困潦倒，每天靠到街口乞食度日。估计是幼年穷困落下的病根，当了宰相后竟然穷奢极欲。用金莲盆洗脚是可怕的，因为他指不定用啥洗脸洗腚;“要酬平生不足”的理论更可怕，因为人欲无限，到底多奢靡的生活才能酬其不足？而支撑这种奢靡生活就需要更多的金钱，官衙中必然要藏“千两黄金”乃至亿万财富，但这些巨额财富又岂是只靠薪俸就能攒够的？

近闻人言“官不聊生”，原因是中央重拳打了一些大老虎，拍了许多小苍蝇，使一些官员人心惶惶。又听说有官员家藏巨富，黄金首饰人民币美元多到车载斗量，更有甚者，过亿的钞票清点时连点钞机都烧坏了，更别提有的钞票多到发霉变质了。这些都是冯梦龙所言“衙门里的千两黄金”吧。只是冯梦龙再有想象力也想不到，当今一些官员“不知足”到何种地步。

习惯了仪仗鸣锣开道、随从前呼后拥的大排场，自然不满足于一人独行;习惯了锦绣铺地、金盆濯足，自然不满足于一双脚的舒服，而必要满足目之所视、耳之所闻、心之所想。所以“不知足”必将导致“不自知”，而无自知之明，必然骄傲自大，为所欲为。

国家发改委原副主任刘铁男直接或通过其子刘德成收受公司或个人贿赂共计人民币3558万余元，受到了应有的惩罚。刘铁男自言：“……我觉得穷就没人看得起，就会被人轻易伤害，就没有地位、没有尊严，虚荣、好面子的思想开始在我内心深处滋生……”这话和恼怒画中无随从的太守何其相像？但为了所谓的地位尊严、虚荣面子而走歪门邪道，利用手里的权利非法牟利，只能给自己带来牢狱之灾。这也正应了老子那句“罪莫大于多欲，祸莫大于不知足，咎莫大于欲得”。

其实要治不知足的病，还需要老子的另一句话做药饵：“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可以长久。”知道满足就不会受到屈辱，知道适可而止，就不会遭到危险，这样就可以长久平安。如此看来，人要知足，更要知止;知足是一种心态，知止则是一种智慧。不过，知足和知止，还只属于个人道德素养范畴。遏制官员不知足的贪腐行为，倘若仅停留在官员个人自我道德约束的层面，而忽略法律法规的强力约束，也只能痴人说梦了――因为大部分官员历来没那么自觉高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