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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9年的诺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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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新时间:2023-04-22

1989年的诺言

在这样的一个场合与许玉珍相见,朱宝龙始料未及。

那是在北拱桥拘留所一间小小的值班室里。朱宝龙正将手中的电剪子弄得呜呜作响。站在门口监视的一个警察高喊了一声:许玉珍,进来!

朱宝龙当时心里嘀咕了一下,这世上同名同姓的人真多哪。但一等到那个叫许玉珍的女人坐在他面前时,他目瞪口呆,是的,他做梦也没有想到,在这个陌生的沿海城市珠海,居然与同村的漂亮姑娘许玉珍不期而遇。

一刹那间,有许多的疑问铺天盖地而来,搞得朱宝龙都忘了自己手中正干着的活。

那个警察催了他一下,他才如梦初醒。他哦哦哦答应着将剪刀摆在了许玉珍的后脖上,一时间,他有些犹豫,真的不知道该不该把眼前这一头油黑发亮的头发剪下来,他舍不得下手。

警察又催促了一下。

朱宝龙“呸”地往手心里吐了一口唾沫,咬了咬牙,毅然地张开了剪刀的嘴巴。“咔嚓”、“咔嚓”的声音便肆无忌惮地飘了起来。

许玉珍“哇”地一声哭出来,哭声之大,把朱宝龙和那个警察都吓了一跳。

警察恼怒地盯着把头埋进掌心里的许玉珍,哭什么哭?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小朱,快剪,后面还有好多人都等着哪。

一绺一绺的头发像玉米缨子一样的掉落在地上,在许玉珍汹涌的哭声中,它们掉地的声音是那么地微不足道。朱宝龙的右手不停地抚着那长长的、滑滑的头发,想得知许玉珍有关情况的念头冲激得他手足无措。有好几次剪刀直勾勾地往许玉珍的耳朵处伸去。

这么近距离与许玉珍在一起,对剃头匠朱宝龙来讲,是第一次,却是他不只一次梦寐以求过的,他甚至还闻到了从她白颈窝处散发出来的体香。

但他了无兴致。

许玉珍在临离开这个暂且充当理发室的值班室时,才发觉剪短她头发的就是村里那个喜欢摸女人奶子的朱宝龙,她的惊讶程度丝毫不亚于朱宝龙,滑过脑子的第一个念头是:朱宝龙要把我的事给捅出去了!她停止了哭泣,巨大的恐惧让她呆若木鸡。

朱宝龙奇怪极了,他莫名其妙地摊了摊手,声音古怪地叫了声:许玉珍!许玉珍也叫了声:朱宝龙。未等他们再说些什么,那个警察又直起喉咙喊道,下一个,黄志英。

留在朱宝龙记忆里的许玉珍,漂亮,骄傲,浑身上下透露着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神气样。可以这么说,在弯塘这个足有六七百来户人家的大村里,许玉珍是朱宝龙为数不多的不敢和她开玩笑的女人,这除了上面说的原因之外,还在于许玉珍的一家都是弯塘中心小学的老师,许玉珍的爹担任着校长。许的爹娘一个教过他:我爱北京天安门,天安门上太阳升;一个教过他:2只耳朵加上1个鼻子,再加上两只眼睛,一共是五样东西。事实上,几乎所有的弯塘人对许家的人都相当尊重,在村民们的心目中,他们不是一般的人,他们是肚子里有墨水的人,肚子里有墨水的人的最大特点,就是他们不会和村民一样逼啊卵啊地乱喊一通,还有他们每天都要刷牙,而且要两遍,早上一遍,晚上一遍;还有,他们每人都有3块毛巾――一块洗脸,一块洗脚,还有一块是洗身子。这叫弯塘人好生敬畏,又好生羡慕。当然,敬畏和羡慕之外,认为他们奢侈和浪费的人大有人在,比如朱宝龙就是其中一个。

朱宝龙的理发室就从来只有一块毛巾,男人擦了女人擦,老头擦了小孩擦。直到破得不能再用了,才另换。不就是擦脸用的毛巾么?那么讲究干什么?

当然,许玉珍是从来不擦朱宝龙的毛巾的,因为许玉珍从来没找他理过发,但许玉珍不来,并不等于他的理发室就要关门了。朱宝龙喜欢讨女人的欢喜,在她们欢喜的时候,他就真不真假不假地摸摸她们的奶子、屁股,甚至叫女人更脸红的地方。女人们被理发的蓝布罩给罩得严严实实,根本无法严防死守,她们就会呦呦乱叫:宝龙,宝龙,你这只臭虫,只知道吃我们的豆腐,有本事去找许玉珍!

朱宝龙笑眯眯地捋捋女人们的头发说,许玉珍和你们不一样!

女人们不依不饶地追问:怎么不一样?她又不比我们多什么!

朱宝龙“咔嚓”一下剪去其中一位的一绺头发,你们看看,你们看看,你们都是草啊,许玉珍头上长的才是发啊!

女人们一个个都沉默了,她们的头发焦黄焦黄,就像夏日里被骄阳晒干的水草,而许玉珍的却油黑发亮,她梳什么发式都好看,盘起的,散放的……可这么好的头发,朱宝龙居然连触碰一下的机会都没有,朱宝龙一想起来,就会烦恼地骂一句,戳他娘的许玉珍,神气个屁,有朝一日,花了你!

朱宝龙对自己的犯贱相也挺纳闷,许玉珍从来不拿正眼瞧他一下,他却像对待神灵一样敬着她,碰到有人对她评头品足,飞短流长,他总是挺身而出,为她打抱不平。

关你什么事啊,许玉珍才不会把你当回事!有人讥笑朱宝龙的自作多情。

朱宝龙面红耳赤,嚅嗫了半天,才吭哧吭哧溜出一句,你们不懂的,你们不懂的!

朱宝龙巴望着许玉珍能来他的理发室,哪怕不理发,就来坐一坐也是好的,但许玉珍穿着白色的的确良衬衫,耸动着一对挺拔的奶子,骑着自行车,目不斜视地从他的理发室前一冲而过。

也许是我摸别人的奶子多了,许玉珍见我怕了,朱宝龙便很沮丧,下定决心不再拈花惹草,可下回女人来做头发、烫头发、剪头发,说说笑笑,笑笑说说,他的心又像水草一样摇摆起来,他还是憋不住地要伸手去摸一摸她们的奶子,她们的屁股,不摸,他的手和心都很痒,真的很痒,就像有蚂蚁在爬。不摸女人奶子,能叫男人么?男人基本上都是这样的!后来朱宝龙就这样理直气壮对自己说。

很自然的,朱宝龙也心知肚明,像许玉珍这样的优质女人,他无论如何也是够不着的,踮起脚尖,也够不到她的眉梢。可他有安慰自己的办法,闻闻她的身体香味也是好的,闻不着,看看也是好的,看看,至少可以饱眼福,还可以当饭吃,嘿嘿,秀色可餐嘛。当然,意淫这样的事也是经常发生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把朱宝龙搞得激情四射,很多时候,他都神情蔫蔫的。 许玉珍让人看了十多年,突然不让看了,她走出了小小的弯塘,这距离她中师毕业也就不到一年的时间。她说要到南方去。南方哪里?她说不确定,也许是珠海,也许是厦门,也许是广州……

许玉珍的爹娘起先对许玉珍做出的这个大胆举动十分不满意,他们一致认为女儿应该像他们一样,在人民教师这个光荣的岗位上勤勤恳恳工作,最主要的,她这工作来之不易,是顶了她爹许老师的岗位,才出现在讲台上的。而那年许校长自己才40多岁,正是风华正茂的年龄,却在离开教职后,去了校办厂车模具。

许玉珍说,我到南方去,也是要当老师的。大地方的老师和弯塘的老师是不一样的。许玉珍在中师接受函授教育时认识的一个女教师,在南方一个叫珠海的城市里,她写信来,要许玉珍去她所在的学校,那边缺人。像你这样又漂亮、又聪明的女老师,就应该在窗明几净的教室里上课,你的前程无比辉煌啊。许玉珍双手比画着,光洁的额头上,印满了19岁女孩迷人的光泽。

当许玉珍的爹娘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以后,他们就破涕为笑了,哈哈,有什么理由不让女儿去求个好前程呢?于是,他们鼓励许玉珍去。年轻人嘛,就应该去见见世面,不要像我,像你娘,一辈子窝在一个小地方。许老师也神采飞扬了。说时,那眼光长时间落脚在女儿修长的身体上,但看着,看着,他的眼皮无缘无故地跳了一下。

许玉珍像一只白天鹅一样优雅地飞走了。

朱宝龙有点难受,心里头好像失去了什么似的。是啊,在弯塘值得他有点想头的东西说不见就不见了。

当然,并不是永远见不着,比如逢年过节的时候,比如有红白喜事的时候,在发白发硬的村路口,朱宝龙总是能看见许玉珍拖着一只硕大的拉杆箱,腰肢一扭一扭走来的健美身影。他的理发室就在村口,因此,他比别人更掌握许玉珍来与去的信息。当然,朱宝龙比别人更想知道许玉珍在南方的情况,也因为他的理发室,有关许玉珍的消息源源不断。

……

许玉珍在那边挣2197元一个月,比她在弯塘小学多了整整14倍;

许玉珍的一身行头就值五千来元;

许玉珍一次就给父母买上千元的营养品;

许玉珍说,有朝一日要把家安在那里……

朱宝龙的心就一点一点地冷下去。

再往后,朱宝龙的理发室里,就会有许玉珍寄给她父母的东西:信、汇款单、包裹……每次邮递员一把东西丢下,朱宝龙就会巴巴急急地将东西送到许玉珍的家里,也不管人家的头正剃了一半。

有村民奚落他,宝龙,你拍马屁也不是这么拍的,拍别人的马屁,你或许有点希望,拍许玉珍,哼,你哪怕把屁股拍出血来,也肯定是鸭吃砻糠空欢喜一场。

朱宝龙不服气地说,你怎么知道我要拍许玉珍的马屁?

看你那猴急相。村民讥笑。

朱宝龙捋了袖子嚷,你知道不知道她爷娘做过我的老师?

那人说,知道。

他们退休了,你知道不知道?

那人又说,知道。

尊重师长,你知道不知道?

那人说知道了知道了。他怕双手叉在腰里显得精神气十足的朱宝龙再问出什么来,于是落荒而逃。走远了,喊一声,宝龙,你自讨苦吃,那些东西,邮递员可以直接送过去的,你以为我们不知道,你是央求邮递员把信留在你这里的,你贱不贱啊!

朱宝龙哈哈大笑,你个笨蛋还知道什么?我愿意,我乐意,你能拿我怎么啦?

朱宝龙做箍桶匠的父亲目睹儿子一连串的荒唐举止,也看不惯,便愤怒地吐一口唾沫在他面前,宝龙,你也老大不小了,追个影子样的许玉珍干什么?能当饭吃?能追出个儿子来?

朱宝龙抹抹嘴唇,不屑一顾地说,老爹,你不知道的,你不知道的。他暗想,老爹,一个箍桶匠,怎么会知道我在想什么呢?他只看见我是个光棍,是个剃头的,可这些统统都是表面的东西,我心里面的东西,你们看不到的,永远!

终于有一天,朱宝龙关了他的理发室,像一只山羊那样蹦蹦跳跳地离开了弯塘,他要去南方,去许玉珍所在的那个叫珠海的城市,他是那么的想看看从弯塘走出去的许玉珍,走在那个繁华似锦的城市街道上,是不是和那里的女人一模一样?

二十岁的朱宝龙就像一首流行歌曲里唱的那样走啊走,走啊走,他终于走到了那个许玉珍说过的车水马龙的城市珠海,他在那迷宫似的城市里兜了好几个圈子,才找到许玉珍留在汇款单上的那个地址,那确实是一所学校,规模还不小,朱宝龙诚惶诚恐地进去。

十分钟后,他耷拉着脑袋又走出了那两扇硕大而笨重的红漆校门。他坐在街边的石阶上,眼晴茫然地望着川流不息的人群和车群,看高高大大的人和车转眼间变得像苍蝇屎一样渺小。

朱宝龙很希望突然在人流车流里发现许玉珍,他把眼睛睁得大大的,但他听见了那个据称是教导主任的刘老师中气十足的声音,自己失望得快要哭出来的声音。

许玉珍?她呆过,可她早走了。

去哪儿了?

不知道,有说还在珠海,有说去厦门,有说去广州了,总之,不在这里。

你有她的联系方法吗?

嘿嘿,那是不可能的。她怎么会告诉我们呢?

……

朱宝龙在这个像迷宫一样的城市里流连忘返,他突然发觉自己心虚气短,来时的那种急迫劲早已荡然无存,这一切源于许玉珍不见了,他失去了目标。

后来,朱宝龙又去了广州和厦门,他在那两个城市做着和在珠海这个城市里同样的努力,但许玉珍依然像风筝似的飘在他的视线之外。

朱宝龙忽然对自己的行为怀疑起来。我这是在干什么呀。这时候,他又遇到了一个很大的困难,他用光了所有的盘缠。要么回家,要么找点活来干干,然后继续寻找许玉珍。 朱宝龙选择了后者。

他重新购置了剃刀和电剪子,先是走街串巷,替人理发,后来在珠海的城郊接合部,租了一间民房,他把弯塘的理发室搬到了珠海。只要有点空闲,他就会想想许玉珍,想她的细高个,想她乌黑的头发,想她说话时老是拖长音调的样子……但这样的时候也不是很多,因为他的活儿是那么的多,珠海需要美容院,也需要价廉的剃头师傅。大量的民工簇拥着他,他产生了宾至如归的感觉,当然,为数众多的女人,也使他如沐春风,她们的胸,她们的臀,是多么的年轻和迷人。朱宝龙很满足。许玉珍杳无音讯,但珠海给了他额外的补偿,他甚至觉得,不来珠海走一遭,他就永远只能是弯塘的一只土鳖,要摸也只能摸弯塘乡下那些乡下女人的奶子。

朱宝龙觉得应该去看看许玉珍,自己不远千里,一路辗转着来到珠海,不就是为了找许玉珍吗?既然找到了,就应该去看看她。虽然,他也清楚,这个时候,许玉珍大概不大想见他。

他打点好看她的东西――饼干,水果,牙膏,花露水,手帕,甚至还有一把牛角木梳,然后就去了女子监狱。

许玉珍见了朱宝龙,劈面就是一句,朱宝龙,我知道你会来!接着,她好像很得意地掩着嘴,吃吃吃笑了。

许玉珍不笑还好,她一笑,朱宝龙老大的不舒服,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来?他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就你贱。但看许玉珍一直在笑,他也跟着咧嘴一笑,说,你好像是我肚子里的一条蛔虫,连我要来看你,你也知道。

许玉珍脸一沉,细而碎的白牙露出来,我知道你会来看我的笑话。这下,你得意了吧。

朱宝龙慌忙解释,不是这样的,我从弯塘出来,就是为了找你。我找了好长时间了。我还去过你的学校。他结结巴巴地说。

找我干什么?许玉珍咄咄逼人地问。

朱宝龙迟疑了一下,说,就是想看看你。

看我?你跑那么远的路,就是为了看看我?你骗大头鬼啊!许玉珍不屑地挥挥手。

朱宝龙信誓旦旦地说,真的,就是想来看看你。

许玉珍一脸不相信的表情,随后她冷冷地打断他的话,好了,你现在看到了,可以回去了。

朱宝龙讨好地说,管教和我讲了,我可以和你聊20分钟,时间还没到呢!

许玉珍将双臂抱在胸前,微蹙着眉,有什么好说的?我现在倒霉了。

朱宝龙赔着小心说,每个人都会有倒霉的时候,我倒霉时的狼狈相,你没见过呢。有一阵,我连吃顿饱饭也不敢,每天就是吃几个馒头……

许玉珍不说话,将头偏向一边,好像饶有兴致地在听朱宝龙讲,又好像什么也不听。

因为许玉珍偏着头,朱宝龙趁机仔细地看着她,被剪成短发的许玉珍并不因为头发剪短了,就失了漂亮,相反因为收拾起了那些吊的挂的玩意儿,反而变得更加干净利落。朱宝龙心里头顿时暖乎乎起来。一时,他竟说不出话来了,他沉默了,眼睛死死盯着她,乱瞅一气。好像要把许玉珍吃进肚里去。

许玉珍微微侧着身子,装作不在意地让朱宝龙瞅,她心里暗暗好笑,土包子,还是那个模样,贼形狗脑的傻样,看人要把人给吃了。她也不说话,她知道这个时候不需要说话,她变换了一个角度,轻轻地抖动一条腿,全身开始曲折有致地波动起来……渐渐,她听见了朱宝龙的喘气声,慢慢的,气喘粗了,喉咙那里咕咕咕地响着,她知道他在不停地咽口水。这时,她突然对朱宝龙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来这里?

朱宝龙凛然一惊,他点点头,接着他又摇摇头,不知怎么,朱宝龙在许玉珍面前总是有一种局促感,一种自惭形秽感,尤其是刚才,他也觉出了自己的失态。

许玉珍唇线分明的嘴嘟成了一个圆,你肯定知道的,警察告诉过你的。

朱宝龙暗暗惊讶许玉珍的明察秋毫,事实上也是如此,他从警察那里了解到,许玉珍是因为**而被判刑1年,判决下来后,才把她从北拱桥拘留所转到监狱。

许玉珍开始嘀嘀咕咕地跟朱宝龙说话,紧一阵,慢一阵的,说了好久,朱宝龙才明白许玉珍在央请他做一件事。朱宝龙,我在珠海的情况,你不能说出去,特别是我被关在这里,你更不能说出去,说了,我会和你拼命的,大不了来个鱼死网破!许玉珍陡然压低了嗓音,她的两道细眉竖成了一个八字。

朱宝龙浑身一轻松,脱口而出,我怎么会说出去呢?他想想好笑,一向高傲的许玉珍也有低三下四的时候,他忍不住想张嘴笑一下。

许玉珍目不转晴地盯着朱宝龙。

我不会说的,我向你保证不会说的!朱宝龙吐了一口唾沫,又用鞋底来回地搓着,我要说出去,到时候,我就会这样被踩成粉!

许玉珍抛个媚眼过来,朱宝龙,你是好人,在弯塘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好人,我知道你不会说的,因为你喜欢我,对不对?许玉珍激动了,她说话频率很快地跟朱宝龙叙旧,说着当年弯塘的一些人和事,后来,她扯出一条胳膊,拉着朱宝龙衣服一角说,宝龙,你要什么,尽管开口,我会……

我……我要……看着脸上有一团喜气洇开来的许玉珍,朱宝龙猛地犯了愁,他从来没有想过要从许玉珍那里得到什么,因为那实在是一件太奢侈的事,他想也没想过。油嘴滑舌惯了的他在这一刻张口结舌。

许玉珍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她四下里望望,见把她从牢房里带出来的张管教正把眼睛投向窗外,她把声音压得更低了,哦,我知道,你想要摸我的奶子,摸我的屁股,还想和我睡觉……是不是?你放心,等我出去,我会报答你!

朱宝龙的脸立刻红得像充了血的猪卵泡,打死他都不敢相信许玉珍竟会这样赤裸裸地说。一下子,他像是被吓呆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神色怪异地看着唇红齿白的许玉珍。

要不是张管教提醒说探监时间已到,朱宝龙猜不出来许玉珍还会说些什么。他只觉自己浑身燥热,看着许玉珍屁股一扭一扭地离开接待室,朱宝龙猛地想到应该和她说上点什么,他追着她的背影喊,哎,许玉珍,你放心,我朱宝龙保证对什么人也不说,我要说了,我就是乌龟王八蛋! 许玉珍**被捉被判刑的事实,并不因为朱宝龙的守口如瓶而销声匿迹,相反,它像水一样流淌开来。

弯塘人有一阵子沉默,接着,便愤怒了,他们有上当受骗的感觉。想想也是,先前,他们一直是以许玉珍作榜样的,好多人家,苦口婆心地教育自家的孩子,要向许玉珍学习,做一个有志向、有孝心的好人。都以为她还在珠海那个大城市里当老师呢,原来是在**!让无数陌生的男人,在她的身体里进进出出。这个也太……太脏了!村里人对许家的敬重,在一夜之间消失殆尽。当年的许校长和他的老婆郭老师在劫难逃。

作孽啊作孽,玉珍怎么会去做这种没皮没脸的事呢?郭老师号啕大哭,她一遍又一遍地埋怨着许校长,责怪他当年不该鼓励她南下。

许校长老泪纵横,他是一个特别要面子的人,也特别自责,他噼噼啪啪地打着自己的耳光,都是我耳朵皮软,她硬磨软泡,我就心软了,就放她出去了。唉,好端端的玉珍就这样废了,废了!她还是个女孩啊!才二十多一点点。

许校长和郭老师手拉着手,双双去了珠海。这是他们出世以来第一次出远门。他们决定好了,等见到女儿,就和她说,等刑期一满,他们就把她接回家,说什么也不放她出去了,就让她好好找个人嫁了,做点安分守己的事。他们不愿被人戳着后背骂。树要皮,人要脸哪!

弯塘人在他们走后,唾沫四溅。

……

天天刷牙,是不是牙比屁股白?

三块毛巾,一块擦脸,一块擦屁股,一块擦脚,擦屁股的能擦脸么?擦脸的能擦屁股吗?擦脚的能擦屁股?

……

弯塘人明知故问,问完了,哈哈大笑。

对于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爹娘,许玉珍惊呆了,她猜想不出他们怎么会找到这里来。郭老师抱住女儿从铁栅栏里伸出来的两只胳膊,放声大哭。

许玉珍如遭雷击地黑了半边脸。她第一时间想到了剃头匠朱宝龙。

朱宝龙,你是一头猪,猪狗不如,你不是答应我的吗?怎么就出尔反尔了?许玉珍的牙齿格格地响起来,她双手握拳,越握越紧,朱宝龙,算你有种,敢和本小姐玩这一套!好,你等着,我不给你点颜色看看,本小姐不姓许!

许玉珍的所有情绪都集中在朱宝龙身上,因此,对爹娘语重心长的劝说似听非听。

玉珍,还是回弯塘吧,外面多乱?!不是女孩子呆的地方。

许玉珍点点头。

其实,在弯塘,不就是钱少一点吗?钱少就少用一点。

许玉珍说,对。

当老师清苦,可这是事业,没有事业,人就空虚。

许玉珍点点头。

……

看着许玉珍的温顺样,许校长和郭老师的视线模糊了,鼻子也酸酸的,女儿还是那个女儿,比以前成熟多了,也更加漂亮了。那身段,那脸蛋,连作为爹娘的他们也要在心里赞一声。他们估算,她一定是受了别人的诱惑,或者是上了当,才做下了这等丑事,现在她反悔了。嗨,怪来怪去,都是她涉世未深,误入了歧途,他们更加坚定了以后让许玉珍回弯塘的决心。

许玉珍装出一副痛改前非的样子,因为她明白,说什么也不能让他们担惊受怕,她轻松地说,没多少时候,我就可以自由了,自由了,就能回弯塘了。爹娘叮嘱,要听警察的话,好好改造。许玉珍附在爹的耳朵边,悄悄说,我在里面学习呢,出去了,我还想弄张大专文凭。许校长的声音呜咽了,玉珍啊,身体要当心。

没事没事,我的身体好着哪!许玉珍大大咧咧说。

爹娘眼泪汪汪地回去了。等他们一离开,许玉珍自己的眼泪就哗啦哗啦流出来了,她捶胸顿足,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拍打着墙壁,朱宝龙,王八蛋,枪毙鬼!她厉声骂着。把同一个牢房的其他犯人吓得大气儿也不敢出,她们不知道这个朱宝龙是何许人,但她们知道是这个叫朱宝龙的人把许玉珍惹怒了。

玉珍,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好了,何必盯着不放呢?有人劝她。

朱宝龙,朱宝龙!朱宝龙!许玉珍反反复复地咀嚼着这个人的名字,她要把它们嚼成渣。她此刻恨不得一步就跨出监狱,跟朱宝龙殊死一搏,她说过要拼命的,她恨一切背信弃义的家伙。

朱宝龙在这一年的某一天也回了趟弯塘,他的一个舅舅结婚,他回家喝喜酒。

还在村口,就有弯塘人拦住他,问他知道不知道许校长的女儿出了大事?朱宝龙不在意地说,你说许玉珍,许玉珍有什么事?

来人大惊小怪地叫起来,不得了了,许玉珍在珠海**,被抓了,现在被关在监狱里。

朱宝龙大吃一惊,眼球凸出来,脸当即就绿了,他说不可能啊,她不是好好的在那边当老师吗?我前些时候还碰到过她,很精神的。她还说等空一点请我吃饭。

听的人哏哏哏地笑起来,一直到笑得弯下了腰,宝龙啊宝龙,世界上最自作多情的人就是你了,许玉珍都关在监狱里有段时间了,你还说刚见过面,还说她要请你吃饭,哄大头鬼啊!你这牛也吹破天了吧!你得了她什么好处,要这样帮她说话?嘿嘿,没有道理。

朱宝龙的脑袋“嗡”地一下,他的脸色马上由绿转红了,许玉珍远在几千里之外的地方出的事,怎么就传到了弯塘?

朱宝龙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你才是说大头天话呢,人家现在还是寄信寄钱寄包裹的,凭什么糟蹋许玉珍,人家又没得罪你。

寄钱寄信寄包裹是不假,天知道是谁寄过来的。算了算了,跟你这种老是拍人家马屁的人说不清楚,老实告诉你,许玉珍的爷娘都去探过监了,这哪里还会有假,要你包庇她干什么?她又不是你什么人!你啊,捉个蚤子放自己头发里,这不是自讨苦吃么?!

朱宝龙的手脚一点一点地冰凉起来,只有他清楚,那钱那信那包裹都是他寄的,寄的目的,是为了讨好许玉珍,让她家里人知道,她一直平平安安的。 看别人不停地奚落他,他却无力反驳,后来,他终于懒得辩解了,当然,他也说不出任何话了,他干坐在那儿,轻轻地搔着头皮,看着皮屑在阳光下跳舞,他摸着下巴想了好久。要是弯塘的人都不知道许玉珍的事,那该多好啊,等许玉珍出狱后,他就可以摸摸她的翘翘的奶子,翘翘的屁股……在这样销魂的时刻,他要告诉她,他一直替她守着这个秘密,谁也不告诉,为了不让她的家人起疑,他还替她寄钱寄信寄包裹……可是……一时间,朱宝龙百感交集。许玉珍,他心目中的女皇、女神,就这样轰然坍塌了,没有一点点迹象。

但不多一会儿,朱宝龙又释然了,唉,都过去了,许玉珍不再是以前的那个许玉珍了,你知道她多少呢?其实,你压根儿不知道她是怎样的一个人。要不是拘留所里的偶然相遇,他到现在都不知道她其实和他同居一城。

到后来,特别是喝着舅舅的喜酒,看着同样也是美人儿一个的舅妈,朱宝龙的心情就又愉悦起来,其实,现在的许玉珍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像她这样漂亮的女人,在珠海多着哪,他的小小的理发室里也时不时地会来几个,那叽叽喳喳的声音听上去,不会比许玉珍逊色多少。那带弯弯的笑声,她们也会。真的。

许玉珍出狱那天,她的爹娘千里迢迢去接她回家。

许玉珍很恼火,她没有想到爹娘会来这么一招。因为她根本不想回弯塘,弯塘在她心目中,仅仅是一个逢年过节时呆几天的地方。她最为急迫要做的事,是找朱宝龙报仇!但她被眼睛里老是噙着一泡泪的爹娘搞得有些不知所措。

她央求爹,我还有点事要办,等办完了,我再跟你们回去,好不好?

许校长和郭老师有了上次的教训,一听许玉珍又要走,头皮一阵发麻,说,你有什么事,我们跟着你一起去办。

许玉珍又气又急,她在心里对着朱宝龙又是一阵骂,王八蛋!

看缠不过爹娘,她叹口气说,好吧,回就回。她打定主意,先把爹娘哄回家,等把他们哄送回去了,她再去找朱宝龙。于是,她目光散淡地跟在爹娘身后,懒洋洋地回了弯塘。

让许玉珍意料不到的是,她回了弯塘,居然很难再逃出爹娘的视线,他们像影子一样尾随着她,甚至夜里都有人值班,他们藏起了她的身份证,许玉珍求过,对骂过,还绝食过……把她凡是能想到的伎俩都用上了。

许校长和郭老师像吃了秤砣铁了心,丝毫不为所动,他们吃一堑长一智,总是有办法让许玉珍败下阵来。

你要是敢动这个逃的念头,我们就死在你面前!郭老师边说狠话边抹眼泪。

总有一天我会被你们逼疯的!许玉珍气急败坏地嚷。

许校长私下里对郭老师说过,我宁可一辈子养一个疯子,也不想看她不要脸,她不要脸,我们还要脸呢!

像被软禁起来的许玉珍更加仇恨朱宝龙,没有这个朱宝龙,她现在一切都是好好的,完全按照自己的意愿生活,小姐怎么啦?**怎么啦,又不是她一个人在干这个活,别人都活得好好的,她就活不下去?再说,她尝到了甜头,干这营生,要比当一个老师挣好多的钱,而且,还自由,不像当老师,朝九晚五,还要赔进去无数的责任。她不想干。她有自己的活法。可这些,没法和爹娘说,她也不想说。她的想法是等她在珠海站稳了脚跟,就把爹娘接过来……一切都是神不知鬼不觉的,但现在由于朱宝龙的出卖,让她所有想头都成了泡影。她原先准备出狱后,就搬去深圳,有小姐妹说,那里的钱可以挣得更多,因为常有香港人过来……

她改变了策略,不再和爹娘作无谓的死磕,她得智取。而且,她也想好了,就在家里耐心地等着朱宝龙,她相信他总有一天也会回家的,他会出现在弯塘的,她还想好了不少对付他的办法,你把我搞丑,我也不会让你有好日子过,可她等来等去就是等不着朱宝龙,朱宝龙好像在躲避她,故意不露面似的。

此后的某一天,许玉珍特意跑到了朱宝龙家,她有些讪讪然地问朱宝龙的爹,宝龙他什么时候回来?他好像好久没回来了。

朱宝龙的爹正在箍一只脚桶,看见是许玉珍过来问,便爱理不理的,他用凿子在桶上敲了一下说,你问我,我问谁去?

许玉珍哪里会看不出这个男人对她的怠慢,可她不把这种轻蔑当回事,回弯塘,她看多了这样的轻蔑,她把火一点点压回肚里,狗屎,还真把自己当个人了?她大失所望地走开了,走出不远,朱宝龙的爹把脚桶敲得砰砰作响,这个卖货,还好意思问我家宝龙,我家宝龙哪里会理你?嘿嘿……

许玉珍停了一下,她弯腰抓起了一块硬土块,想往回走,砸到朱宝龙的爹头上去,但最终还是放弃了。她丢下土块,飞快地跑开了,她边跑边想,我一定要找到朱宝龙,不打断他一条腿,不弄瞎他一只眼,我就是婊子养的。

许玉珍在一个夜里,通过一个叫亚根的弯塘人,翻墙逃出家门,又在亚根的帮助下,藏头缩尾地逃出了弯塘,身份证不要了,拉杆箱不要了,只要人走出来,她就心满意足了。当然,代价也是有的,她和亚根在一个小旅馆里睡了一觉,然后她马不停蹄地奔赴珠海,但没找到朱宝龙,朱宝龙像消失了一样。接着她又开始在周边一带的城市寻找朱宝龙,但无一有结果。这期间,她又重操旧业。

许玉珍恨得牙齿痒痒,但也无计可施,毕竟她还得生活,不可能为了复仇而把其他都丢弃了,她做不到。当然,最重要的原因,她去了深圳,后来,又去北京,再回珠海,有一阵,她还跑到了杭州,接着又是厦门,在忙碌而又无聊的生活中,她始终会想到朱宝龙,朱宝龙,你到底在哪里?

忙了几天后,她又要回珠海,她试图说服娘随她一起去那里。郭老师被许玉珍伤透了心,坚辞不去,说反正也没多少天好活了,她死也要死在弯塘,省得被人戳背心!

许玉珍也听出了娘的讥讽,她很恼火,却也无可奈何。在候车去县城赶火车的时候,她在众多的小饭店里发现有一家署名为宝龙饭店的,心中一动,便走了过去,问这是不是朱宝龙开的?一个女服务员说,是的。

许玉珍的心头骤起一股怒火,她一挥手说,叫你们老板出来。

女服务员说,我们老板不在,我们老板去外地了……正说着,从里面走出一个丰满得有些过头的年轻女人,她张着猩红大嘴喊,嗨,我叫许玉珍,是这里的老板娘,有什么事,你尽管跟我说。

许玉珍奇怪死了,忍不住问,你怎么叫许玉珍?

那个许玉珍笑得全身的肉哆嗦个不停。哪里啊,自从开了这个小饭店,我们家宝龙非要我改名,让我叫许玉珍,说叫许玉珍生意会好许多。嗨嗨,你说奇怪不奇怪,我一叫许玉珍,店里的生意还真的好了起来。哎,你认识我老公朱宝龙?

许玉珍有些心虚地说,不认识。

那你是来吃饭的?可现在还不到吃饭的时间啊。胖许玉珍奇怪了。

许玉珍斜着眼问,你原来叫什么名?

胖许玉珍说,嘿嘿,我叫高小英啊,不过,这个名字我早就不叫了,大家都叫我许玉珍,我老公特别喜欢叫,进进出出,都是许玉珍,他叫起来还带调子。我说过他,他不听,他说,我喜欢这样叫,管你屁事。这个犟鬼,不知道心里想个啥。其实名字有啥要紧的,叫许玉珍又不多块肉……胖许玉珍还在喋喋不休地说个不停。

许玉珍怔住了,她这时候的脑子特别乱,像撒了一把胡椒粉。对方说了些什么,她基本上都没听进去,只有一句话她听进去了,朱宝龙喜欢叫许玉珍的名字。朱宝龙为什么要这样?她想不明白。

胖许玉珍还在兴高采烈地说着,许玉珍着火一样地从宝龙饭店逃出来,跳上了开往县城的中巴车。胖许玉珍追出来喊,哎,告诉我,你叫什么?等会儿朱宝龙回来,我好和他说。

许玉珍将头掉开了,这个胖许玉珍叫她恶心,她牙疼似的骂道,戳你娘的朱宝龙,你什么意思啊?心里面,隐隐约约,有点异样。

宝龙饭店像个苍蝇一样从她眼前飞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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