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大林雕像在故乡:拆了又建,建了又拆

保加利亚的斯大林市，现在叫做瓦尔纳;塔吉克斯坦的斯大林纳巴德市，现在叫杜尚别;阿塞拜疆的斯大林城已改为恰伊利;曾经的东德城市斯大林施塔特，也已改名为艾森许滕施塔特;乌克兰的前斯大林城，更广为人知的名字是顿涅茨克。

在各个前苏联加盟共和国及东欧社会主义阵营国家中，约瑟夫・斯大林的名字和痕迹已近消失，他的雕像也几乎全被拆除――除了他的家乡，格鲁吉亚。

即便格鲁吉亚的法律曾明令禁止为斯大林塑像，政府也一再没收他的雕像，依然有不少人蔑视、反抗这些禁令，斯大林的雕像在各地反复出现。

拆了又建，建了又拆

“斯大林在这里仍然有影响力，因为他是格鲁吉亚人。”导演尼诺・查特凯拉什威利解释。2014年，他拍摄了一部纪录片，名叫《统治者》，追踪记录了格鲁吉亚茨罗米村居民的生活片段，主题是老人们围绕斯大林的争论：是否要拆除这里有着几十年历史的斯大林雕像。不过拍摄结束后，这个问题仍然悬而未决。

在格鲁吉亚，类似这样的争论，多年以来还发生在其他一些地方。

去年，在一些当地居民和组织的推动下，卡赫季州接连有四座斯大林雕像得以复原，泰拉维的这座成为了该州第五座被复原的雕像。在老兵协会和“斯大林主义者”国际组织的倡导下，复原后的雕像得以竖立在二战烈士纪念碑旁。

然而，几经周折的修复并没有得到所有居民的支持。就在恢复后几个小时内，雕像就被身份不明的人泼上了红色颜料。2013年1月，重返泽莫一个村庄的斯大林雕像，也遭遇了同样的命运。

“斯大林主义者”组织致力于推动恢复雕像以纪念斯大林，该组织的负责人拉扎拉舍威利说，自己并没有因反对声而感到失望，“无论如何，每个村必须有它的斯大林雕像。”

不过，此前“斯大林主义者”已获准建设新雕像，现在这一项目却面临新的危机。泰拉维市长祖拉布・巴茨克雷迪茨说，“现在不能马上做决定。因为斯大林，人们出现了分歧。我们打算举行公开辩论，决定如何处置雕像。”

最终，2014年1月，根据泰拉维市政府的决定，复原雕像是非法行为，必须拆除。

在斯大林的家乡哥里，雕像的命运更为曲折。

在哥里市中心的广场上，矗立着一座前苏联境内唯一保留在原地的斯大林铜像。它高8米，重5.5吨，底高9米，几乎与身后三层高的市政府大楼不相上下，这同时也是格鲁吉亚境内最大的一尊斯大林雕像。

这一雕像经历过距今更为久远的风暴。1956年，赫鲁晓夫发表了“秘密讲话”，从此发动了反斯大林运动。1961年，斯大林的遗体被悄悄从列宁墓地旁的荣耀位置移走。当时，苏联境内的大量斯大林雕像被拆除，赫鲁晓夫依然保留了哥里的这一尊雕像，给予了斯大林家乡足够的尊重。

之后，1965年和1978年曾两度有人试图拆毁这座铜像，但在哥里市民的坚持下，它得以保存至今。

不过，由于苏联时代的标志在格鲁吉亚被禁止公开展示，2010年6月的一天晚上，在大批警察的保护下，哥里市政府官员从哥里中心广场“偷走”了铜像。后来铜像被发现倒在了哥里的一处废墟中。

当地居民立即提出申请，请求将它重新竖立在斯大林博物馆里，距离它原来的位置不到500米。

政治拉锯

哥里的这座斯大林雕像也超越了原有的意义，似乎已经成为格鲁吉亚的政党之间拉锯战的组成部分。

在执政期间，萨卡什维利奉行亲美欧、疏俄的外交政策，一直谋求加入北约和欧盟，与俄交恶。2008年8月8日，格鲁吉亚与俄罗斯发生大规模军事冲突，萨卡什维利谴责俄侵占格鲁吉亚领土，并宣布与俄断绝外交关系。

“在21世纪，还在纪念斯大林的行为是难以想象的，这既是野蛮的，又是反民族、反国家的行为，”萨卡什维利说，“在哥里恢复斯大林的雕像，罔顾被俄罗斯人轰炸的国土，相当于对倒下的格鲁吉亚人的灵魂吐痰。”

同样，雕像能在2013年得到恢复，仍然与格政府对待俄罗斯的态度有关。

格鲁吉亚新政府属于亲俄派，2012年10月上任的亿万富翁总理毕齐纳・伊万尼什维利，与其领导的“格鲁吉亚梦想”党，都在积极推动与俄罗斯的良好关系，着力淡化反斯大林的言论，并宣布不会“非法”干预雕像复原。

哥里市市长大卫・兰兹马德茨，也是“格鲁吉亚梦想”党的一员。“靠批评甚至谩骂斯大林来发泄很容易，尤其是当我们正处在经济不景气时。但是，哥里居民都知道，多亏了斯大林，格鲁吉亚才能在世界各地广为人知。”

“至于前政府对待斯大林的态度，反而对它自身伤害更大，”他说，“我们可以批评斯大林时期的高压政策，但并没必要攻击他本人。”

能带来游客就好？

事实上，格鲁吉亚人对斯大林本人的态度有些微妙。格鲁吉亚曾是第一个宣布独立的苏联加盟共和国。然而，根据2013年美国卡内基国际和平基金会的调查，今天，格鲁吉亚68%的人却将斯大林形容为“英明领袖”。但同时，只有13%的人希望“生活在一个像斯大林一样的人统治下的国家”，一半以上的人认为他们“肯定不会”（愿意被其统治）。 “与前苏联对斯大林的评价有所不同，在格鲁吉亚，斯大林被认为更像是一个反抗者，”格鲁吉亚国家文献博物馆馆长拉萨・巴克拉德泽说，“他能够打破规则、反抗现有秩序，并且上升到俄罗斯人主导的系统顶端。”

第比利斯大学苏联历史系的教授拉萨・巴克拉德泽认为，（上任执政党）统一民族运动党未能做到的是，向格鲁吉亚人解释清楚为什么苏联时期――在他们的记忆中是更为稳定和繁荣的时期――是如此糟糕。

“没有花足够精力去向人们解释真正的斯大林是什么样的，”他说，“尽管上任政府试图摧毁民众对于斯大林的崇拜，改变对待前苏联的心态，以为一气呵成就能完成一切改变。但是，正如预期，这并没有成功。”

如今，哥里的主干道仍叫做斯大林大街，街上的斯大林国家博物馆是当地的1号旅游景点。这也是世界上仅存的斯大林博物馆，保存完好得就像是在苏联时代，不过却没有涉及斯大林时代被驱逐、监禁甚至杀害者的历史。

博物馆里保存了大约60000件斯大林相关的物品，从他的气象观测设备到前苏联的军事战略地图，还有曾摆放在克里姆林宫被斯大林使用过的桌子。

在博物馆的外面，矗立着斯大林的专用绿皮火车（他害怕飞行），以及他出生时的木制平房（有石亭子庇护着，旁边摆放有锤子和镰刀）。在公园里，一个真人大小的斯大林石膏像看起来若有所思。

有年轻夫妇倚着旁边的石膏像拍照，亚洲游客和俄罗斯中小学生们忙着观看斯大林曾经住过的木屋。游客们可以买到印有斯大林图案的咖啡杯、打火机和地毯。纪念T恤上也印有斯大林头像，甚至连传闻中斯大林爱喝的伏特加也待价而沽。

格鲁吉亚的老人们仍然每年会聚集在斯大林国家博物馆前，共同庆祝他们最有名的同胞的生日。

在哥里，当地人希望的是，雕像的复活可以促进城市旅游业的发展。

“斯大林应该在这里。无论有没有公民辩论，政府已经做出了正确的决定。为了庆祝雕像回归，我们将会举办一个盛大的派对。”当地一名养老金领取者卡波德茨说。

不过，一些年轻人的态度可能与曾经生活在苏联时代的老人们有些不同。在雕像被拆除之前的2009年夏天，年轻的破坏者们在雕像底座下面乱写乱画，“从你的底座下来”以及“你应该待在博物馆”。

一名19岁的医学院学生米哈伊尔说，如果政府“移走这尊雕像，或者把它烧了什么的”，他会很高兴。

“我倒宁愿他干脆是出生在另一个城市。”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