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的“精神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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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新时间：2023-03-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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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的“精神境界”

我的父亲是一位诗人。他和妈妈的爱情既浪漫又传统，1955年相识相恋，1957年牵手结婚，历经半个世纪的风雨沧桑而感情弥笃。父亲才华横溢，开朗热情，太阳一般温暖;妈妈性格内敛，文静温和，月亮一般沉静。记得小时候，为了生活的一些琐事，父母也会争吵，但遇到命运攸关的挫折，他们反而格外坚强，心心相印。外人或许未必能看得出来，作为子女，我们能够深切地感受到，他们的爱情，就是那种心有灵犀、生死不渝的默契。我的一位好友，曾作陪同游常家大院，她观察到：“他们之间的交谈并不多，偶尔一句轻松幽默的玩笑，几句轻声慢语的交谈，间或一抹会心的微笑，无不让人感受到心有灵犀的默契。”她赞叹：“看着青砖古道上，两位老人在炫丽的晚霞中牵手徐行的背影，情不自禁想起《诗经》中的美丽篇章：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然而，2009年初冬大雪纷飞的一天，我们家的幸福戛然而止。父亲的离去，使我们原本美满的生活被击得粉碎，悲痛和忧伤久久地笼罩在全家人的心头。

妈妈几乎要垮掉了。不吃，不睡，不言，不语，目光凝滞，成日呆望着父亲的遗像，泪流不止。后来，泪也流干了……

我知道，生命就是一个过程，过程有长有短，叶落大地本也是生命的回归;也明白，有些疾病人类至今无法战胜，亲人罹患，只能是一声长叹，无可奈何;还想到，父亲生命历程虽短，但佳作传世，道德为范，生命的意义天地可鉴……可是不行，道理明白，感情上却怎么也走不出来。

妈妈大病了一场，这可把我们急坏了，担心她羸弱的身体是否能够承受住这样沉重的打击，商量着怎样做才能让妈妈缓过劲来，重新恢复生活的信念。父亲走后，妈妈写过一篇题为《怀念我的夫君》的文章，她对老伴倾诉：“你走了，这个家失去了光明，没有了生机和欢乐，只留下了深深的想念和悲哀。”“这个家有你在，朝气蓬勃，阳光明媚。你走了，死气沉沉，寂寞空虚。”这篇文章，后来收入《钟声扬纪念文集》，这也是妈妈此生发表的唯一作品。妈妈是个非常传统的知识女性。过去，在妈妈的世界里，丈夫和儿女几乎就是生活的全部。年轻时，她多次拒绝转干和提拔的机会，安心做小学教师，就为了有个假期能给孩子们拆洗棉衣，能多点时间陪伴老人。在她看来，如果丈夫没出息，妻子蹦上天也没意义;如果孩子没出息，当妈的肯定没当好，这个家就没希望。

为了让妈妈走出悲伤，我们兄弟姐妹精心“炮制”了两味“疗伤良药”，一味是“走出去”，一味是“买回来”，“药引子”便是一个字――“陪”。从2010年春天开始，我们陪妈妈先后去过洛阳、南京、台湾、成都、天津、杭州等地，观美景，看世界，学历史，悟人生，逛商场，品风味。旅行有点累，但大部分的旅程，妈妈都很愉快，只是偶然发现她黯然神伤，那一定是想起了父亲。因为以前的所有外出活动，老两口都是形影不离的。平日里，弟弟妹妹陪妈妈一起吃饭、看电视，陪她忆旧、讲故事，陪她散步聊天;节假日，外地的儿孙聚拢回来，更是热闹。渐渐地，妈妈和孩子们在一起的时候，心情有些舒展，脸上有了笑容。

但是，妈妈性情孤傲，不愿意离开老环境，不愿意和孩子们住在一起，也不喜欢串门子、打麻将、和老太太们跳广场舞之类的活动。弟弟发现妈妈爱看新闻节目，喜欢读书读报，尤其喜欢读名人传记，就给她订了许多报章杂志，《人民日报》《朔州日报》《老年文摘报》《名人传记》《党史文汇》《山西老年》《环球人物》等等，妈妈的独处时间被纷繁多彩的人物、事件、知识充满了，胸怀也渐渐地开阔了。

消解孤独寂寞的打发时间的事情，现在成了妈妈的生活必需。哪份报短下一张，一定得找回来。读报，剪报，分门别类，存下几十本。妈妈的心里装着不少国家大事，比如哪位领导出访哪个国家讲了什么，外交上有什么新方针;党中央强力反腐败又有什么新战果，最近哪位贪官又落马了;宋氏三姐妹的恩怨纠葛、情感交集;张学良发动西安事变的背景、过程及深远影响;台湾国民党与民进党的斗争……等等，妈妈清楚得很。我们“陪”她聊起这些话题，若某个细节讲不清楚，她还常常自责“记性不好”，还要再去查一查。瞧瞧，这“买回来”的报刊，激发了妈妈的兴趣，占领了妈妈的时间，挤走了妈妈的孤独，缓解了妈妈的伤痛，舒展了妈妈的愁眉，使妈妈的性格也开朗了许多，岂不真是一剂“良药”啊！

一天早晨，接到妈妈电话，考我知不知道习近平提出的“三严三实”的具体内容。我大笑，且大乐。看上去十分瘦弱的妈妈，一盒240毫升的鲜奶要喝两顿才能喝完，但传播起正能量来竟如此地投入，精神境界不可谓不高啊！五年了，全家人一起努力，陪妈妈走出阴霾，和妈妈一起感受生活的美好，的确很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