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抄家抄走的藏书49年后失而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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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新时间：2023-02-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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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抄家抄走的藏书49年后失而复得

在孔夫子网购书已有10年，其间有不少奇遇。1月11日，网搜索时，无意中发现有大庆一个卖家售父亲的老师签名赠送给父亲的书。

我家的书怎会在孔夫子旧书网上？时光瞬间倒流，重返1966年文革。

那一年，批判“三家村”后，各省都在本地文化界抛出一系列批斗对象。我父亲和林予等人被安上“陈沂反党翻案集团”的罪名，被黑龙江省文联作为第一批黑帮分子揪斗。30多岁的林予叔叔自杀未遂，又多了“畏罪自杀，自绝于人民”的罪名，还蹲过几天监狱。

“8.18”后，各地武斗升级，抄家、打人也都升级。省文联被前来造反的哈军工红卫兵贴了横批为“世外桃源”的对联，本单位造反派们联合省歌舞团、评剧团造反派，整天开批斗会。百八十人的单位，竟然揪出30多个黑帮分子，司机、勤杂工、锅炉工成了造反派头头。

省文联的抄家也是从那时开始的。那时，我家和其他黑帮已被赶到地下室居住，原苏联领事馆的精美家具包括书橱自然不能搬到地下室，书就放在从北京来哈尔滨时特地为了这些书做的木箱子里。我家的住房后来被一个省革委会的头头住过，他调走时将所有原苏联领事馆的家具都搬走了。另一个省音乐家协会的造反派为解决两地分居调往长沙时，也搬走了一大车苏联领事馆的家具。苏联领事馆的家具就是从那时开始流失的。

造反派涌入家门后，我家每个抽屉都被扣在地下，柜子里的衣服扔一地，每个笔记本都被一页页抖搂。父亲友人的信件都被抄走，藏书被抄走大半，父母在新中国成立前穿西装拍摄的照片，两个玉镯（是奶奶的遗物）也被抄走。临走时给了一个清单。我家的清贫让造反派很不理解，只好拿一瓶上海双妹牌花露水冲我妈妈撒气：“40多岁的共产党员还用香水？这是资产阶级生活方式！”我妈妈解释那是给孩子用的花露水，招来厉声呵斥。造反派走后，全家人一起收拾堆满一地的书报、衣物。

剩下的书仍放在几个木箱子里，成了我孤寂的少年时代最忠实的朋友和老师。木箱放在地下室一个废弃的公共浴室里，我一个人在那里读书的日子是那时唯一的乐事。我记得每一本书的位置，重读的时候，搬开哪一摞书绝对不会错。我从未看到过父亲的老师这本签名赠书――这本书是一个电影文学剧本，那个电影文学剧本我是在《人民文学》上看到的。赠书的时间是1964年，父亲当时在庆安县搞社教，回来没多长时间就运动了。因此，我可以确认这是在运动中被抄走的。

运动结束后，省文联返还抄家物资，只还了两个玉镯和照片。父亲拿着清单索要被抄走的藏书，却说不知道被谁拿走了，最后赔了两三百块钱。其实，父亲已经在邻居家里认出了我家的部分藏书，尝尽了相逢不能相认的痛苦。这位邻居比父亲落实政策要早，他自己的藏书因离婚全部归女方了，因此他去认领抄家物资的时候竟然把我家的书认走。父亲以往并无在自己购买的图书上盖藏书印章的习惯，后来特地刻了一方藏书章。但那邻居是父亲的朋友，父亲的老师签名赠书他不至于藏匿。可以肯定的是，父亲被抄走的藏书后来被不止一个人收藏。

这位邻居夫妇先后去世，他们的遗物由妻子的前房儿子处理。我去他家吊唁的时候，书都已经在装箱，准备运往珠海了。

那时，父亲也早已离开我们，我家曾住过的建于1915年的苏联领事馆宿舍楼也于1997年被省文联擅自动迁拆除。

给大姐打电话说这件事，她说算了吧，别买了。我在网上将这本书归到购物车，掌管财权的女儿听说，立即跑过来用支付宝付款，850元书款，加上运费5元。

于是，一个星期后，这本离开我家49年的书又回来了。当然再也回不到原来的那个书橱，那个书房，再也回不到赠书人和受赠人的手里。

此书布面精装，164页，尚有木刻版画插图。原价6角6分。那位伯伯的签名是早就熟悉的，此时想起他曾在日记中写过黑龙江省文联的造反派曾来外调我父亲的事情，忽然想到，家里没有见到一册父亲的友人在之前的赠书和信件，原来是当作与“文艺黑线人物”有联系的证据被抄走了。

那么，父亲的老师签名所赠书籍怎么会流落到大庆呢？难道是当年全省各地工农兵作者来省文联造反，这本书因此流失到外地？

这么说，49年来，这本书一直在哈尔滨，只有不到一年的时间去了大庆。

在同一个城市，这本书依然陪伴着我们的生命历程。

这本书是那段历史的见证。

*文中的父亲为著名作家巴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