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女性的现实欲望与价值取向

摘要：《林荫大道》是蒋一谈在其短篇小说集《栖》中格外钟爱的一篇，作家以飘逸灵动的思绪与绵密细腻的笔触讲述了一位生活在当下的城市女性因为一次偶入豪宅的经历，在心理上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以此揭示了现代人尤其是现代都市女性的生存困境与现实欲望，具有深刻的现实意义与价值。

关键词：城市女性；现实欲望；价值观；现实意义

蒋一谈不仅是读图时代的创始人，也是痴情于短篇小说“窄门”的作家。迄今为止，他已经出版了六部短篇小说集，而第四部小说集《栖》则是颇为独特的一部，因为这部小说集中收录的作品皆是以城市女性为主题的创作，莫罗阿说：“没有两性的合作，绝没有真正的文明。” [1]所以与苏童、毕飞宇等男作家相似，女性的生活之栖也是蒋一谈尤为关注的一个维度。在这其中，《林荫大道》则是比较有代表性的一篇，这篇小说取自于现实生活，讲述了一位历史学的女博士在即将毕业之时，于理想与现实之间徘徊，并在物质力量的冲击之下迷失自己的故事。作家有意淡化了人物形象的塑造与情节的设置，而是通过细腻的心理描写与细节刻画展示了一位城市女性面对两种生活状态时的困惑与迷茫，具有强烈的现实主义情怀。

一

故事中的女主人公夏慧博士论文答辩后并没有感到如释重负，反而陷入到了更大的忧思之中，为了解决北京户口和房子问题，她不得不决定接受男友苏明的建议去当一名中学历史教师。尽管夏慧的心中有种种的委屈与不甘，但当她看到母亲的期许与男友的鼓励时，对生活还是充满勇气与希望的。可是故事的转折点就发生在夏慧走进林荫大道的那一刻，因为在林荫大道的尽头是母亲打工的的豪宅，作家不惜用大量的笔墨描绘了豪宅的华丽与雅致：宽阔的院子、高贵典雅的油画、玻璃阳光房式的游泳池、时尚浪漫的酒吧以及设备齐全的健身房。一幅幅高品质的生活画面充斥着夏慧的眼球，一股强大的物质力量不断地向她侵袭，在这一刻，她终于理解了母亲为什么一再推迟回家的计划，也明白了母亲的皮肤为什么比几个月前滑润多了，心情也比从前愉悦多了。历史老师告诉她历史能帮助人们读懂无情的含义，现实何尝不是无情的，同为年龄相当的女性，自己却只能为了生活四处奔波，因为没钱买房子只能与男友挤在一套一居室里，每次与母亲见面都只是街边小饭馆或者是公园，每天还要顶着炎炎烈日与众多的乘客去挤公交车，在夏慧看来，她的生活甚至还不如主人家的名犬或盆中的鲜花生活得自在、精致。所以尽管她喜欢狗，却对主人家的狗感到巨大的陌生，她也没有心情嗅闻鲜花，只是想揪下一朵，一点一点捏碎，或者直接踩在地上，这充分地体现出城市女性在面对物质诱惑时心灵的异化，对生活从最初的满怀希望到深感失望，又从失望中带有某种羡慕甚至嫉妒的心理。

于是夏慧内心隐秘的欲望随着这种不平衡感的加剧也开始蔓延，她试着体验别墅女主人的舒适生活，在游泳池里裸泳，仿佛自己到了仙境一般；还试穿女主人的衣服，对女主人的衣服爱不释手；她还躺在主人家的地毯上，身体成一个舒展的“大”字，似乎想牢牢记住此刻的舒适感，对这种优越生活的向往程度几乎达到了痴狂的状态。而苏明的到来打断了她的美梦，将她从“本我”的世界中拉了回来，但她的欲望冲动对于与她有着相似处境与心境的男友苏明来说又怎能体会不到？所以在母亲宴请苏明的餐桌上，气氛平静有余而热烈不足，而且餐后苏明反应强烈，醉酒乱行。尽管夏慧竭力地掩饰自己的虚荣心与攀比心，克制自己的物欲试图宽慰苏明，可是苏明又怎会意识不到？事实也证明了苏明的“多想”是合理的，故事的结尾是这样描述夏慧当时的心境的“她在想，此时此刻，如果苏明把她推下露台，她将无怨言。” [2]可见尽管知识分子的清高与自尊使她羞于承认自己的物欲，但实质上夏慧的内心世界已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她已经对女主人的生活方式趋于认同。

二

“林荫大道”本是避暑乘凉的休憩之地，但作家却赋予它更多的象征意味，在作品中它更像是代表着物质贫弱的夏慧和苏明们进入到物质丰盈的奢华生活的渡口。作家在这里提出了一个现实问题，即面对物质至上的现代社会，人的价值观应该如何的选择与确立？随着社会的转型与商业时代的到来，“消费文化”已经成为了当代社会的核心词汇之一。并且在消费文化的指引下，人们的物质欲望被空前地激发出来，尤其是像北京这样的大城市，金钱的地位更是前所未有地凸显出来。亦如故事中的苏明因为不能满足夏慧物质上的需求，又无意中约会于这样天壤之别的环境下，一种强烈的挫败感与自卑感便油然而生。小说中的夏慧在月光下看到了苏明眼角的泪就充分说明了他为自己的处境与爱情感到了深深的担忧与焦虑，而这也正是当今时代都市年轻群体普遍的生活状态。

不可否认，物欲横流的现代社会催生了人们的信仰危机与正确价值观的缺失，在扭曲的价值观导向下，人们自然感到困惑与迷茫。然而，人性的弱点与局限也是其不可忽视的内在原因。故事的开篇对女主人公梦境的描写就暗示着现实的残酷性以及她内心欲望的不可遏制。夏慧对别墅女主人优越生活的崇拜心理是在非理性的状态中萌发的，是在强烈的物质诱惑下激起的对物欲的渴求，这种渴求在得到满足的瞬间固然会得到快乐，但是，在快乐的背后却是欲望肆意带来的痛苦，因为夏慧如果选择了别墅女主人的生活方式，就意味着她背离了与苏明共同奋斗的价值观，她或许也可以住着别墅，开着豪车，但她会在这样丰富的物质享受中逐渐地迷失自我，失去与苏明之间纯洁的爱情，也会失去内心的坦然与宁静。小说中的女主人公夏慧对物欲的渴望虽然只呈现出一种朦胧的状态，尚不明晰，但欲望的无限膨胀会导致人走向堕落却是不争的事实。况且夏慧以女博士的身份步入社会，就说明了她的内心深处有着一种对知识的渴望，她应更希望自己以知识女性的身份独立于社会当中从而实现自我的人生价值，所以在笔者看来，即使她身处在女主人的位置上，也未必能体会到其中的甘味。

三

“我手写我心，是写作的一个层面。我手写他心，是写作的更高层面。”[3]《林荫大道》正是蒋一谈用我手写“她”心的作品，小说以城市女性为切入视角，深入揭示了她们在当下生活中的物质危机与精神危机以及纠结在危机之后的现实欲望。读这部作品时，觉得它更像是一面穿透心灵的镜子。小说中的人物遇到的生存困境似乎也是我们工薪阶层家庭出身的“80后”一代所面临的共同处境，而女主人公的现实欲望也正是城市女性隐秘欲望的真实写照。当然，由于作家身为一名男性，即使将女性的心理刻画的至深至明，也不可避免有其固有的局限，比如蒋一谈始终认为，“中国女性更为脆弱、容易迷失，她们活在男人的陷阱里，更需要被关注。”所以他笔下的夏慧面对物质时的无力感有失知识女性的主体意识，而在我看来一个经过知识的洗礼且具有高学历、高素质的知识女性，在面对社会压力时，是能够主动适应社会，迎接社会挑战的，而不是面对物质与金钱时如此的不堪一击，这也许是男作家对女性心理的某种误解，也可能是为了凸显社会问题的迫切需要。但这并不妨碍《林荫大道》所影射的丰富的时代精神与现实意义，即高速发展的现代化进程给城市女性带来了物质上的极大丰裕，却失去了灵魂的栖息之所。作家以“林荫大道”为标题也变相地提出了两种不同的价值观和人生导向，值得人们去反观与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