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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楂树下 2014年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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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新时间:2022-12-08

山楂树下 2014年5期

那首歌是怎么唱的来着?

……

啊――

茂密的山楂树,

白花满树开放。

啊――

你为什么忧伤,

亲爱的山楂树?

……

果园里唯一的一条长椅,就安置在这棵山楂树下。既然有人想到在果园里安置供人歇憩的长椅,为什么不在每棵树下都安置一条呢?

这椅子像一个歪肩膀的残疾人,西边的两条腿,向潮湿的泥土地里深深地陷进去,白色的油漆早已剥落,只有在榫头交接的地方,还可以看到些许白色油漆的痕迹。

早先的景象,一定是赏心悦目的。路树成荫的果园里,一条醒目的白色木头长椅!

这是一个苹果园,可是,却栽了这么一棵山楂。也许当初卖树苗的人搞错了,把山楂树苗混在一块儿给卖了,种树的人,又错把山楂树苗当成苹果树苗给栽上了。

长年没人修剪的、一棵挨一棵的苹果树,枝丫向四下里随心所欲地疯长着,向地面垂落着。又小又青,好像永远也不会长大的苹果蛋,稀稀朗朗地散挂在枝头。坐在山楂树下的长椅上,像隐遁在厚厚的绿色帷幕后头,从园子外头的小径上走过的人,如果不留神的话,是不大容易发现这条旧椅子和椅子上坐着的人的。

而他,透过树枝的缝隙,却影影绰绰地可以看见病房二楼阳台上站着的病人。

离探视时间还有四十分钟,他们就早早地站在阳台上,往通向医院大门的那条小路上张望,像企鹅一样,挺着胸脯,伸着脖子。一个挨一个地靠着阳台上的栏杆,脑袋朝着一个方向,像听了“向左看齐”的口令。

他知道他们每一个人的故事,以及他们的期待。然而他却没有什么故事可对人讲。

没有人给他打电话,没有人给他写信,更没有人来看视他。逢到护士到病房里来叫什么人听电话,或是给病人分送邮件的时候,他总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挪开自己的眼睛。他无时不感到人们投射在他背上的那种疑惑的目光,这目光更使他因讲不出什么故事而害臊,而惶恐,而气馁。于是他的背更驼了,脚步更轻了,人更加显得无声无息了,像一只灰色的老耗子,躲在自己的犄角里。

有天上午,护士照例在十一点钟来病房送邮件,恰巧别人都不在病房,护士便把每个人的信件,放在他们各自的床头柜上。听到她的脚步声走远之后,他悄悄地拿起一个床头柜上的信,久久地端详着。用手指轻轻地摩挲着那张浅蓝色的、印有万里长城的邮票,仔细地辨认邮戳上模糊不清的日期;觉得那个粗制滥造地印着一位古装美人的信封,亲切得不得了;猜测着信里写着的那些要紧或是不要紧的温暖的家常话……他感到奇怪,他觉得那些个信,明明是写给他的,怎么像变戏法似的突然换成了别人的名字。

终于有天护士来叫他接电话。他犹豫地看着她,不知道自己要不要去接电话。会不会搞错了呢?

“是位女同志。”她肯定地、并且带着一种可喜可贺的口气说。

病房里的人显得很兴奋,好像他终于取得了可以被他们认可的资格。他们目送着他,跟目送一只头一次去下蛋的母鸡差不多。

“你是邬沧云吗?”一个带着哭腔的女人在问。

果真是个女人!他纳闷地瞧了瞧手里的电话筒,好像不知道那是个什么玩意儿了。答道:“是啊,您是哪一位啊?”

“我是菊如的爱人。菊如死了……明天上午向遗体告别……”电话筒里已是一片唏嘘。

“啊?!”他好久闭不拢自己的嘴巴。只觉得一股又阴又冷的凉气,从脚心底下升上来。他感到心慌意乱而又不可置信――因为,你不可能说一个本来似乎就不存在的人没有了。

对他来说,菊如只是一种声音,一种时远时近、却又非常清晰的声音,那声音有点像一把吹奏着低回旋律的圆号。不论什么时候想起菊如,浮在他心头的,便是菊如那老是在侧耳倾听的模样。好像他总能听到别人听不到的那些声音。那声音不止来自外部,也来自他的内心。

“您是说他过世了?”

“呜――呜――”那边只是一味地号啕。

“他――,怎么会?”

“自杀,上吊!”

他愣愣地放下电话。但是,怎么可能,菊如会自杀?不可能,他不信。他知道,菊如不过是在一种懵懵懂懂的情况下,钻进一个绳套子里去了。他了解菊如,菊如不可能干那种引人注目的事情,他一生安静得如同一个影子。

可是,怎么连菊如的妻也说他是自杀呢?她不比外人,她是菊如的妻啊,这不太令菊如难堪了么?

真不能让人相信,连菊如的妻也这么说。他为菊如感到凄惶。

病房里的人,脸上的线条重又变得僵直。

然而,这样的事,能当作故事说给人听么?

追悼会他没有参加,遗体告别时留给他的印象太可怕了。他不明白人们为什么在菊如的脸上涂上那么厚重、浓郁的色彩,好像菊如要去的不是火葬场而是一个假面舞会,或是去扮演马戏团里的一个丑角。而菊如生前是那么地淡泊,就连眉毛、睫毛也淡得几乎看它不出。

菊如的遗体让他感到陌生。有一阵子他甚至觉得那也许不是菊如,殡仪馆的人没准搞错了,不知从哪儿弄了一个浓妆艳抹的娘儿们放在灵床上来糊弄他,或是寻他的开心。他老担心那娘儿们会把大腿一拍,眨巴着眼睛坐起来,朝着他抛过来一个勾魂的笑。他差点没喊出来:“请问,谁让这么个妖冶的女人躺到这儿来啦,天呐,我和她可有什么瓜葛?”

要不是菊如的妻在一旁哀哭,他真会颠三倒四了。可她好像哭得太响,她不知这对菊如并不合适。

人们私下里的议论也让他感到寒心。

“他为什么自杀?”

“噢,他老婆对他不好。”

这不对,菊如的妻是体贴的,尽管她也把菊如的死叫做自杀。

“也许他有什么难言之隐。”

菊如有什么难言之隐呢?

不久以前,菊如曾对他说:“沧云,我觉得我好像没有底气了。” 他说:“别那么想,那是因为你最近身体不太好的缘故。”

菊如想了想,说:“也许是这样。”

以后,他们再没有提过这回事。难道这就是使菊如自寻短见的难言之隐么?

“他不是自杀。”在门厅里,他忿忿地对那些人说,“他不过是懵懵懂懂地走进那个绳套子里去了。”

“反正不是别人,也不是疾病使他死亡的。不论怎么说,是他自己走进那个绳套子里去的,他使自己窒息了。”他们说,并且像听了鬼讲话一样,异样地笑着。

“不,他有病,一种使他恍惚的病。你们只知道癌是不可克服的,置人于死命的;却不知人因恍惚,也会走到绳套子里去。照你们的说法,煤气中毒的人也是自杀喽,因为是他自己没有封好煤炉,而使自己死掉的……”

他们争得面红耳赤,不欢而散。

他听见他们说:“别理他,神经病。”

想必他们也如此说过菊如吧?

如今,再想起菊如,只有放那盘磁带了。那是菊如在播送小说《墓碑》的时候,他从广播里录制的。那声音仿佛不是由于声带的震动发出的,而是从菊如的身体里,沉沉地、缓缓地、悠悠地流出来的。

他喜欢菊如在那里停顿一下,“……每当刮起北风,海涛声、海水冲击卵石的声浪,径直传到教堂。我停止挥舞木槌,放下凿刀,谛听这富于节奏、单调的声响……”那时,他总是闹不清楚,是菊如在给自己凿墓碑,还是书中的那个穷老头在给自己凿墓碑;抑或是给自己凿墓碑的那个孤独的老人在倾听,还是恍惚的菊如在倾听……

他不相信菊如会自杀。如果菊如死,不会是别的什么原因。什么时候,等他把藏在身体里的精灵之气,这样沉沉地、缓缓地、悠悠地流光了,他的生命也就终结了。就是他死了,他的精灵也还会四处游荡,在侧耳倾听他身后这个喧闹的世界。听完之后,他会像往常那样出神入化,低声地对自己说:“真美!”

小道两旁的白杨树上,传来了最初的蝉鸣。没有把握的,断断续续的,骤然开始、又骤然停止的。

他听见脚掌踩在青草上的唰唰声和树枝拨动的哗哗声。一个头发许久没剃的男孩子,朝这椅子走过来了。病号服太大,遮住了他的臀部,直到他的大腿,像件小大衣。仿佛也是来冀求这片绿色帷幕的庇护,小心翼翼地和他商讨:“叔叔,我可以在这张椅子上坐一会儿吗?”

他往西边挪了挪身子,拍拍身旁的空位说:“坐吧,小伙子。”

“我不是小伙子,我是小姑娘。”她尖声地、羞恼地分辩着,好像早就憋足了劲儿,一直在等着说出这一句话。

“你是小姑娘?”他将信将疑地打量着她,由于自己看不出而觉得十分地不安。

“我是小姑娘。他们老是给我吃药、打针,打得我都不长个了……”她不说了,嘴巴一瘪,委屈地哭了起来。

他慌了。是他惹恼了她么?他说了什么不好的话么?

“哦,哦,别哭,别哭。你要听故事么?”他立刻失悔。他能讲个什么故事呢?她不是小伙子,他也不会讲故事,他怎么忘了。顶多,要是她愿意,他可以拣一天,放菊如朗诵的《墓碑》给她听。然而他能担保她爱听《墓碑》么?《墓碑》和她又有什么相干呢?

“你得的是什么病呢?”

“我没病。”小姑娘又尖声地分辩着。

他又错了么?“那――你怎么会住进医院了呢?”

“我也不知道。那天,我在学校上体育课,老师让我翻筋斗,我就翻了。我翻了一个筋斗之后,头就疼起来了。老疼,老疼。看东西都是脚朝上、头朝下的。他们就说我病了,把我送到医院里来,打针、吃药,还给我开刀。您瞧,我的头发就是开刀时剃光的,到现在还没长出来,多丑啊!其实,我看东西并不老是脚朝上、头朝下的。就是有那么一两回。”

一只蜥蜴从草丛中爬了出来,仰着它长长的下巴,东望、西望。然后像哲学家那样思索了一会儿,便爬上他那只穿着拖鞋、赤裸着的右脚背。脚背上一阵瘙痒,但他就那么呆着,一动不动。蜥蜴眨巴着眼睛,这从未见过的脚背显然引起了它的疑惑,后来,它忽然恍然大悟地张了张嘴巴。要是菊如在,也许能听出蜥蜴在说些什么。

他跷了跷大脚拇指,兴高采烈的蜥蜴忽地蹿下脚背,没入草丛不见了。

“叔叔,您在听么?”

“我在听呢。”

“为了给我治病,我们家已经借了好多钱啦,借了我奶奶六百元,借了我姑姑八百元……”

“别着急,奶奶、姑姑都不是外人。”

“开完刀,他们还不让我回家。我想家呀,想我奶奶,我爸爸,我妈妈。”

她又哭了。两只手支着面颊,一任泪水嘀嗒、嘀嗒地落下来,也不去揩。

他看见一滴泪水,落在一茎长着白色茸毛的青草上,那滴眼泪太重了,青草禁不住摇晃了一下,泪珠便滚下草茎,渗进泥土里去了。也许菊如会听见这泪珠渗进泥土时的叹息。

“叔叔,您在听吗?”

“我在听呢。”

“我已经住过两个医院,他们说我的病还没好。出那个医院的时候,我对爸爸说,我不治病了。花了那么多钱,有时候看东西还是倒着的――这话我只告诉您一个人,您可别告诉大夫。他们说不行,我还得上这个医院来治。我求爸爸,那就让我回一次家吧,我想家呀!谁也不上医院里来看看我,我们家住在大山里呐,来一次要花很多车钱。爸爸咬了咬牙,给我买了张火车票,让我回家看一看。我一进门,我奶奶就哭了,我妈妈也哭了,我们全家都哭了……”

她的眼泪,像急雨一样,又往长着白色茸毛的青草上滴落下去。草叶子更快地摇曳起来,要是菊如在这儿,也许会听见小草的叶茎咔嚓、咔嚓地响呢!

而他,能为小姑娘做些什么呢?

“听着,我真的看出来了,你是个挺像样儿的小姑娘。”

“是么?”她立刻停止哭泣,带着很重的鼻音在问。

“是的。”他说。他十分肯定地说。

她抬起头来,被泪水洗过的面孔留下一片潮红,像雨后的晴空。她把双臂交叉在胸前,透过树枝的缝隙,默不作声地瞧着阳台上那些还在引颈企望的病人。

“他们在等来探视的人呢。”她悄声地说。

“是的,他们在等。”他也悄声地回答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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