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憎分明的阶级情──谈《大堰河──我的保姆》一诗

１９３４年５月１日《春光》月刊一卷三期发表被《现代》后任主编杜衡以“待编”的名义压了一年之久的诗作《大堰河──我的褓姆》引起了轰动，奠定了艾青在诗坛的地位。

《大堰河──我的保姆》是一首优美的政治抒情诗，其间表现了鲜明的阶级立场，又震荡着诗人奔涌的激情。诗人深情地回忆描述自己的乳母大堰河的悲苦生活和命运，塑造了一个勤劳、纯朴、善良的劳动妇女形象，揭示了一个勤劳的农村妇女的善良灵魂，抒发了对大堰河怀念和赞美的真挚感情，诅咒了“不公道的世界”，控诉了社会的黑暗与不义。这是一首呈献给千千万万劳苦农民的“赞美诗”，也是一首“给予这不公道的世界的咒语”，诗人把爱和恨、赞美和诅咒交织在一起，传达了他爱憎分明的阶级感情。

当艾青作为婴儿呱呱落地时，生活就把他抛给了社会的另一方面，使他成了“吃了大堰河的奶而长大了的大堰河的儿子”。“我是地主的儿子，

／也是吃了大堰河的奶而长大的／大堰河的儿子”，诗人的这番表白道出了自己一种既具普遍性而又独特的人生际遇。在亲生父母家受压抑，在乳母家受褒扬，在亲生父母家被视为“讨厌”的，在乳母家得到钟爱：环境造就诗人性格的忧郁与倔强，培养诗人的爱与憎。在乳母怀里度过的五年，乳母的真纯博大的母爱、善良真挚的深情，对诗人后来的思想、性格影响至深，感染了农民的那种忧郁和伤感。诗人以被父母领回自己的家时的感受作为对照，写出“大堰河”的家才是自己的家的感情。当“我做了生我的父母家里的新客”时，我是“这般忸怩不安”，“当我经了长长的飘泊回到故土时，

／在山腰里，田野上／兄弟们碰见时，是比六七年前更要亲密。艾青作为大堰河的乳儿，作为自己所出身阶级的逆子，把感情寄予“勤劳的农人”，把目光凝聚在人民的苦难上，把愤怒寄予“殖民地人民的深刻的耻辱与仇恨”，“写着给予这不公道的世界的咒语”，激起人们“对于旧世界的厌恶”和“对于新世界的企望”，“为了追求一个至善的理想”，即使“脚踵淋着鲜血”也不停止前进！

《大堰河──我的保姆》一诗喷涌着诗人炽热的感情。

诗人借事抒情，直言其事，情寓其中，以真实感人的艺术细节表达了对大堰河深情地怀念和热情地赞美。大堰河在艰苦竭蹶中度过一生，但她总是含着笑不停地操劳着，“她含着笑，洗着我们的衣服，她含着笑，提着菜篮到村边的结冰的池塘去，她含着笑，切着冰屑悉索的萝卜，她含着笑，用手掏着猪吃的麦槽……”这是诗人为大堰河建造的永久的塑像，也是勤劳、忠厚的中国劳动妇女的塑像。勤劳的“大堰河”用去了她除操劳生计之外的一切时间和精力来抚爱诗人，“在你搭好了灶火之后，在你拍去了围裙上的炭灰之后，在你尝到饭已煮熟了之后，在你把乌黑的酱碗放到乌黑的桌子上之后……你用你厚大的手掌把我抱在怀里，抚摸我。”诗人还借景抒情，提取丰富的意象，构成凄凉的意境，表达了对大堰河深切地同情和对罪恶社会的愤恨之情。诗人想起了“大堰河，我的保姆”那象雪一样纯朴真诚、勤劳善良的充溢着母爱温情的劳动妇女，便想起“她的被雪压着的草盖的坟墓，她的关闭了的故居檐头的枯死的瓦菲，她的被典押了的一丈平方的园地，她的门前的长了青苔的石椅。”这些意象的绾合，构成一幅颓败凄凉的图景，字里行间流露出对大堰河的深切同情。还有“大堰河同着四块钱的棺材和几束稻草，同着几尺长方的埋棺材的土地，同着一手把纸钱的灰，大堰河，她含泪的去了。”这些诗句不仅仅是表达同情，更多的是诗人借大堰河凄苦的泪控拆社会的罪恶，表达诗人的愤恨之情。诗歌还以乐衬悲，运用了对比的修辞手法来表达对大堰河的同情。“在梦里，她吃着她的乳儿的婚酒，坐在辉煌的结彩的堂上，而她娇美的媳妇亲切的叫她‘婆婆’……”，“她死时，平时打骂她的丈夫也为她流泪，五个儿子，个个哭得很悲，她死时，轻轻地呼着她的乳儿的名字”。在这里诗人运用电影的对比蒙太奇手法，展现了两副画面，以甜美的梦境与去世的凄惨场面进行对比，暗寓了大堰河的幸福只能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大堰河──我的褓姆》是一首自由诗，诗歌的谋篇构段、句式选用和语言风格与全诗沉痛深情的基调相适应。“大堰河，是我的保姆。她的名字就是生她的村庄的名字，她是童养媳，大堰河，是我的保姆。”诗歌以叙述的笔调开头，语言平淡而朴素，如大海上暴风雨前短暂的风平浪静。结尾的分行断句，既强调了“你的儿子”──大堰河的儿子，表达了鲜明的阶级感情，又与开头相互映照，产生复沓回环的艺术效果。许多诗段首尾重复，回环往复，余味不绝，诗句朴素自由，节奏缓长，运用排比和反复修辞手法形成诗歌内在的韵律。如第４节，“你用你厚大的手掌把抱在怀里，抚摸我；在你搭好了灶火之后，在你拍去了围裙上的炭灰之后，在你尝到饭已煮熟了之后，在你把乌黑的酱碗放到乌黑的桌子上之后，在你补好了儿子们的为山腰的荆棘扯破的衣服之后，在你把小儿被柴刀砍伤了的手包好之后，在你把夫儿们的衬衣上的虱子一颗颗的掐死之后，在你拿起今天的第一颗鸡蛋之后，你用你厚大的手掌把我抱在怀里，抚摸我。”在这一节里，诗人用相同结构和节奏（在……之后）的诗句反复咏叹，首尾重复写着：“你用你厚大的手掌把我抱在怀里，抚摸我”，借助联想进行铺叙，构成了一个个大堰河为生活操劳的生动画面，并且诗句长短无定而有内在韵律，音调和谐，情味极其深长，整个诗段显得既明朗单纯而又多姿多彩。

总之，《大堰河──我的保姆》一诗的思想感情、语言的表现手法以及诗歌的篇段句结构形式结合得非常完美，诗人充分运用了诗歌这一艺术手段抒发了爱与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