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诗歌选读》“梦幻与诗”专题欣赏

我们每个人都曾是个任性的孩子，我们每个人都曾有过这一个心跳的日子，我们每个人都曾彷徨而追问什么能从我们身上脱落，我们每个人都曾不惜散掉那最后的花瓣。当我们忧郁，我们仍然能从悠远的蓝天中获得勇气，因为那里有母亲的目光，然后勇敢地举起灯火，唤醒隐藏的光焰。这就是人生，如梦的岁月。

不是所有的人都可以成为诗人，但每个人都可能被诗触摸心底，那种莫名的感动甚至让你潸然泪下。跳跃而朦胧的诗歌能够像流水一样，柔软地填满我们内心的每一个角落，每一处裂痕，那是心与心的滋润，心与心的交融。

处于花季的我们，敏感又多情，幻想着青蛙变成王子，灰姑娘得到垂青，痴痴地等待奇迹降临于身。将这样的情愫用诗表达出来，何其芳的《预言》最能与我们产生共鸣。《预言》细腻地表现了抒情主人公追逐心中之爱的情感历程。爱的对象似乎缥缈无形，然而爱的感觉却浓烈而绵长。当期待已久的时刻来临，我将狂跳不已的心儿暂时按住，将呼吸屏住，将所有的感观都集中于耳膜，我仔细辨识着你的足音，我欣喜地确定，你终于越走越近。于是，我开始幻想你的一切，幻想那种拥有的幸福。我迫不及待地请你停留，献上最昂贵的虎皮的褥，还有我用生命燃出的火光，我甚至希望前方处处充满危机和陷阱，这样我就有理由与你 同行。我可以牵着你的手，可以不停地唱着忘倦的歌为你引路。然而，对我，你却视而不见，你从我的身边飘然而去，像静穆的微风飘过这黄昏里，留给我的只有困惑与喃喃地追问：呵，你终于如预言中所说的无语而来，/无语而去了吗，年轻的神? 欣喜一一句想一一焦虑一一失落，何其芳用诗的语言为这样一组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的长镜头配上了屈曲委婉的内心独自。《预言》留给我们许多想像的空间：“年轻的神”，也许是临街走过的一个男孩女孩，也许是一场期待已久的比赛，或者是一个奖杯，或者是一份友谊，甚至什么都不是，只是心中一次莫名的悸动，突然亢奋不已，继而又郁郁寡欢。

年轻的我们都怀揣着一颗蠢蠢欲动的心，想要去争取、去行动、去获得，《预言》唱出了激情与冲动，也唱出了无奈与失落，婉转的旋律盛满了青春的张力、青春的气息。

当你因为集满了一百张美丽的糖纸而欢欣不已时，你不会想到有一天你连甜甜的糖块都不再期待; 当你捡起一片火红的树叶，为它的颜色惊讶万分时，你也不会想到有一天你的目光只会在意试卷上红火 的分数。在迈出了金色的童年之后回望它，我们才发 现，童年承载了我们很多很多的梦想和希望。不过我们清楚，有些梦想和希望永远只能是一个美丽的幻 梦，我们不会奢求它的实现，然而顾城却无法这样释然。顾城充满了忧郁的气质，他的诗也是如此。他用诗表达理想破灭的绝望，这种绝望在《我是一个任性的孩子》中鲜明而动人。诗中顾城把自己想像成无忧无虑的孩子，一个任性的孩子，被妈妈宠坏的孩子。也许他觉得这样一个儿童总会惹人怜爱，令人心存不忍，不忍拒绝他的请求，尤其是那样天真而美好的 愿望。这些愿望看上去如此简单、无邪，仅仅是一盒彩色的蜡笔和几张心爱的白纸，还有一个无人打搅的时刻。于是，我开始许愿，天空、羽毛和苹果;露水、微笑和爱情;水波、枫叶和糖纸;还有光明、树熊和眼睛。我想涂去一切不幸/我想在大地上/画满窗子/让所有习惯黑暗的眼睛/都习惯光明，这童话般的梦境像一只柔软而温暖的大手，轻轻抚过我们的心房。然而这却是一个悲剧的童话，我没有领到蜡笔/没有得到一个彩色的时刻/我只有我/我的手指和创痛/只有撕碎那一张张/心爱的白纸/让它们去寻找蝴蝶/让它们从今天消失。顾城放飞 的纸片注定没有寻找到美丽的蝴蝶，它们化作雪白的纸钱，随着一个孤独忧郁的灵魂，一起消失于无形。

顾城就是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他任性地拒绝现实，把自己蜷缩在一个想像的黑暗空间，却又固执地非要在黑暗中寻找光明，这从一开始便注定了其悲剧的结局。事实上，眼泪不都是苦的，有的还很甜;黑夜不都是绝望，还有点点星光。诗到底是成全了顾城，还是毁灭了顾城?然而，不管怎样，顾城的诗留了下来，留给我们许多梦想，浆果一样的梦，还有希望。不过，再勇敢的人也有面对迷途感到困惑的时候，那就仿佛天崩地裂，太阳都失去了光芒。但困惑未必没有一点好处，因为困惑让我们学会思考一一思考生命的价值和意义。冯至是个孤独的诗人，他的诗充满了哲学意蕴，他总是在思考、思考，他的《十四行诗》写在烽火连天的战争时期，他说在抗战期中最苦闷的岁月里，多赖那朴质的原野供给我无限的精神食粮，当社会里一般的现象一天比一天趋向腐烂时，任何一棵田埂里的小草，任何一颗山坡上的树木，都曾给予我很多启示。《十四行诗》凝结了诗人丰富的观察和人生体验，蕴含了对人类共同生存处境的认识，我似乎在与对面的一个‘生命’对话，我向他申诉我的内心世界。

在《我们准备着》这首诗中，抒情主人公默默准备着领受那些意想不到的奇迹，不是消极的等待，而是热切地企盼，在漫长的岁月里他已感到等待得太久，他希望彗星出现，狂风乍起。在当时艰难的岁月中，民族的前途扑朔迷离，可以说每一个有着社会责任感的人都在经受煎熬，不知该何去何从。而冯至却在小昆虫身上找到了生命的本质它们经过了一次交流/或是抵御了一次危险，/便结束它们美妙的一生。生命的意义有时就在一瞬间完成，当这一瞬间来临时，我们能否做到用整个生命将它承受?因此，当一切仿佛停顿，请不要纠缠于对前途的猜想，而应该深深地反思当彗星出现，狂风乍起时，你能不能做好准备去迎接它的到来。

《什么能从我们身上脱落》是冯至对生命终极的追问。什么能从我们身上脱落，/我们都让它化作尘埃，脱落掉树叶和些过迟的花朵都丢在泥里土里飞。褪去那些吸附着的身外之物后'生命还将剩下什么?是蓬勃的精神'是飞翔的勇气， 还是归于自然的虚静?从他物的生命历程中，抒情主人公似乎感受到了生命的内核'于是他借助秋日的树木蜕化的蝉蛾以及默默的青山为我们展开了一幅生命图景，启迪我们去感悟生命，感受死亡。

如果对于这些深刻的冥想，你感到有些许力不从心，那么也不必消沉，因为泰戈尔的诗永远像清冽的泉水一样等待着滋润你那焦灼而快要干枯的心。也许有时你觉得自己渺小，没有一点儿可以骄傲的资本，相貌平平，成绩中等，永远没有能够吸引别人的光芒，你感到孤独，甚至有一点点幽怨，那么来读读泰戈尔的这首小诗吧。我知道有一天我的荆棘会戴上花朵。/我知道我的忧伤会伸展开它的红攻瑰叶子，把心开向太阳。很多时候都是我们自己夸大了自己的平庸，于是白白地陷在郁闷的日日夜夜/ 里，也许只要一个微笑，便会忽然地使我的心震颤，于是爱会在瞬息中开花，不再羞惭。用一颗充满自信的心去面对每一天，你将会感到无比的轻松和愉悦，而这份轻松和愉悦就像那最后的花瓣，能够快乐地撤遍每个人的足旁，感动世界。

母爱是泰戈尔诗歌不变的主题。我不记得我的母亲，/只是在游戏中间/有时仿佛有一段歌调在我玩具上回旋，/是她在晃动我的摇篮时所哼的那些歌调。这首诗虽然在每段的开始都写到我不记得我的母亲，但事实上却恰恰相反，抒情主人公对母亲的爱和感激无时无处不在。游戏的时候，耳边会响起母亲的歌声:晨祷的早晨，空气中浮动着母亲的气息;即使在沉思，母亲的目光也会布满了整个天空。这一方面表现了我对母亲深深的眷恋，另一方面也从侧面传达出母亲对我不离不弃的爱。母爱总能在我们最脆弱无助的时候给我们温暖，让我们慢慢地平静下来。

还有这一首早冬在中夜星辰上/展盖着她的轻纱，/召唤从深处传来，/‘人呵，拿出你的灯来吧。我们曾不解飞蛾扑火的勇气，其实对于光明的向往正是我们人类脱离兽群的标志，尤其在黑暗中，哪怕是一点点微弱的火星，都会令人倍感欣慰，充满希望。来吧，底瓦里，从孤寂的黑暗中/唤醒隐藏的光焰，/向永远的光明献上交响乐的颂赞吧!这是对底瓦里的赞颂，是对光明的呼唤!其实，在生活的道路上，我们大部分时间是在黑暗中摸索，我们不知道未来的样子，我们必须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做出决断，所以，孤独和忧郁总是伴随着我们的成长，这不是个别的不幸运，而恰恰是生活的真实。如果你觉得前途黯淡，丧失了前进的动力，或者陷入了耕耘却没有收获的苦恼，树林里空无花朵，/鸟雀停止了歌唱，/河畔的草落了繁花，那么读读这首诗吧，它可能会给你力量。召唤从深处传来，/人呵，拿出你的灯来吧。这召唤绝不是上帝从天而降的奇迹，而是从自己心底深处喷出的勇气，灯就在我们自己手中，勇敢地点燃并高高举起它，就可以照亮前进的脚步。

读诗，不是为了获取知识，而在于陶冶性情，它能帮助我们整理思绪，能赐予我们一个梦的空间。诗与梦有一个共通的地方，那就是有形蕴于无形之中，它们都美妙但却缥缈，朦胧却又真实，它们有时与现实相隔万里，然而似乎又最能紧贴着心灵匍匐。诗，为我们插上梦的翅膀，让我们在思想的天空中自由飞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