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功能语言学与转换生成语言学之比较

回顾两个学派的发展

以Halliday 为代表的系统功能语言学派和以Chomsky为代表的转换生成语言学派是当今世界影响最大的两个语言学流派。在过去的四十年中,这两个学派几乎一直是平行地发展。彼此既不交往,也没有因为大量分歧的存在而爆发过任何一次性公开论战。但是从上世纪六十年代至八十年代初,转换生成语言学在声势和影响上占有绝对优势。在一些西方国家,系统功能语言学受到了排挤。

值得注意的是,在过去的十多年中,形势发生了明显的变化。包括一部分转换生成语言学在内的许多人已经或正在认识到语义研究和语境研究的重要性,系统功能语言学的地位正在逐步上升。人们在研究语言实际交际情景的使用时,在研究语篇层次上的结构和功能时,在培养学生的会话能力、提高学生的阅读、写作和翻译水平时,系统功能语言学能起到转换生成语言学无法起到的作用。

就目前各自的“势力范围”而言,转换生成语言学在北美的影响较大,系统功能语言学在欧洲和澳洲的影响较大。在中国范围内,转换生成语言学在香港的影响较大,系统功能语言学在大陆的影响较大。

本文就系统功能语言学与转换生成语言学的客观差异作出分析,并探讨它们之间是否有相通之处。

两个学派之间的主要差别

下面就从三方面:对语言性质的看法;语言学家的任务,以及研究方法对系统功能语言学和转换生成语言学进行比较。

1.对语言性质的看法

语言是所有语言学家研究的对象。然而,如何看待语言的性质,语言学家却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在 Halliday 等系统功能语言学家看来,语言是一种社会符号。第一,语言是一种符号,是整个符号系统中的一个极为重要的子系统;第二,语言交际是人的活动,而人是社会的成员,因而语言交际是一种社会行为,也就是人与人之间的行为。系统功能语言学始终把语言的社会性放到一个十分重要的位置而加以研究。它是一种研究“机体之间”(inter——organism)关系的语言学。

与系统功能语言学家不同,以Chomsky为代表的转换生成语言学家把语言与人的心理特征和心理活动联系起来,认为语言是一种心理现象。在他们看来,语言的习得是心理现象,语言的使用过程也是心理现象。因此,语言的生成与理解都离不开对人类心理活动的研究。正因为如此,Halliday 认为,转换生成语言学是一种研究“机体内部”(intra——organism)关系的语言学。

在系统功能语言学家看来,语言是一种意义的源泉(source)和潜能(potential),是由各种语义子系统(sub-systems)构建的大系统。

转换生成语言学家则认为,语言是一整套句子(a set of sentences)。句法是独立的,自足的。句法描写可以不考虑语境因素,在语言内部就可以找到对句法规则的解释。

在系统功能语言学家看来,运用语言的能力是后天发展而成的,离不开社会环境和文化传统等外界因素的影响。Halliday在研究语言的掌握时,使用的是“语言发展”(language development)这一说法。转换生成语言学家则认为,语言能力(competence)是先天的,与生俱来的,人天生就有一个语言习得机制(language acquisition device)。

系统功能语言学家和转换生成语言学家对语言性质抱有种种不同看法,有着深远的历史渊源。系统功能语言学派以及语符学派、布拉格学派、伦敦学派、层次语法和法位学都受到Pratagoras和Platode的影响,而转换生成语言学派和结构主义学派与Aristotle学派有着紧密的联系。

从哲学角度来看,系统功能语言学派受到的影响主要来自行为主义,而转换生成语言学派受到的影响主要来自Descartes的理性主义。

从语言学的角度来看,以Halliday 为代表的系统功能语言学家继承的是欧洲功能主义语言学的传统。对于转换生成语言学派来说,影响较大的有17世纪法国Port-Royal的唯理语法和19世纪德国Humboldt 有关语言可以“无限运用”的思想。

2. 语言学家的任务

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语言学家可以解决所有与语言相关的问题。每个语言学家都为自己确定一定的研究任务,而这类任务的确定优势与他们对语言性质的看法不同分不开的。

Chomsky极力主张把语言学的任务确定为研究讲话者的语言能力,认为语言学家应对儿童为何能在语料相当零碎贫乏的情况下只花几年时间便掌握复杂的语言结构这一现象作出科学的解释。

Halliday明确指出,语言学应该既研究“语言”, 也应该研究“言语”。他选择了“能做”(can do)和“做”(does)这一对说法。所谓“能做”,指的是“语义潜能” (meaning potential),这种潜能为人类使用语言进行交际提供了各种各样的可能性。而“做”就是根据语言交际的需要对语义系统所做的选择。

Chomsky等人认为,理想的说话者(idealized speaker)所使用的语言即完全符合语法规则的语言才是语言学家研究的对象。语言学家应该找出句子生成和转换的规则(rule)。语言是独立自足的符号系统,语言学家应该忽略复杂的语境因素,把精力集中在语言本体尤其是句法的研究上。

Halliday等人则认为,语言学家应该研究人类真正使用的语言,既包括口语,也包括书面语,既包括符合语法规则的语言现象,也包括不符合语法规则但可以被人们理解和接受的语言现象。语言学家的任务是找出语言使用的一般倾向(tendency)或原则(principle)。所谓倾向或原则,就是最常见的但可以有例外的语言使用模式。语言并非独立自足,语义的产生和理解与语境有着十分密切的联系。

Chomsky等人认为,语言学家的一个重要任务是通过对一种语言的语法所做的研究发现所有语言中的普遍现象。语言学家只要将某一语言的语法生成规则总结出来,便能从中看出所有语言的共同之处。因此,对于Chomsky来说,语言学家要回答的问题是语言有什么样的结构,这些结构又是根据那些规则进行转换的。

Halliday等人则认为,语言学家应该注意语言的各种变体(variety)以及这些变体的特点和彼此之间在意义表达上的差异。所谓变体,不仅包括方言(dialect),而且包括域(register)即语言的功能变体。

3.研究方法

由于两种语言学派对语言性质和语言学家应该完成的任务持有不同的看法,他们的研究方法也就很自然地存在明显差异。

首先,系统功能语言学注重意义和功能的研究。他们认为,语言的意义存在于具体的使用过程之中,离开了语言使用的具体环境,就很难确定语言的意义。所以他们不仅提倡语境研究,而且身体力行。他们对语境的含义、分类以及语境对语言使用的影响进行了深入的探讨,并认为,语境可大致分为文化语境和情景语境两种。

转换生成语言学把注意力放在语言本体的研究上。具体地说,他们要研究的是句子的表层结构与深层结构之间的关系,句子的生成规律以及转换规则。

第二,系统功能语言学家把语篇作为分析的对象。语篇被界定为一段有意义的连贯的话语。转换生成语言学家的研究对象是句子,而且只局限于符合语法规则的句子。

第三,系统功能语言学家重视的是人们真正使用的语言。凡是人们使用的语言,无论它是否符合语法规则,都值得研究,都必须研究。转换生成语言学家重视的是为什么人们能应用有限的形式结构造出无数的句子。他们要发现的是造句的内在规律。这种规律不是某个语言所特有,而是所有语言共有的特征。

第四,Halliday等人采用的是功能切分法,从不同的层面分析句子成分和语篇成分表达的各种功能。从抽象的层面上看,语言有概念、人际和语篇三大功能。从具体层面上看,句子成分可以分为:行为者、目标、主语、谓语、主位、述位等功能。Chomsky 等人采用的则是数学和逻辑学的分析方式,用各种各样的形式化手段描写语言的结构以及转换。

两学派之间的相通之处

从上面的论述中,我们清楚地看到,系统功能语言学与转换生成语言学在诸如语言性质、研究任务和研究方法等重大问题是那个存在明显的难以弥合的分歧。尽管如此,这两个学派之间还是存在某些相通之处。

周亚光(见胡壮麟,19

90)指出,“系统功能语法和转换生成语法既然都是现代语言学的派别,那么他们都应遵循由Saussure 在本世纪初提出的现代语言学基本原则。从宏观上看,它们之间的相同之处远比不同之处多。”之所以这样认为,理由有三。一是两个学派尽管对“语言”的理解不同,但都在自己的理论中反映了“言语”和“语言”的区别,在对“言语”的理解上基本是一致的.二是两种语法都是描写语法,而不是规定语法,都倾向共时性描写,一般不作历时性追溯。三是它们主张语言研究应该是一门独立的自治学科。

结语: 如果我们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待这个问题,这两种学派各自保持自身的特点,对于语言学的长远发展未必是件坏事。因为任何一个学科的健康发展,都需要有不同的声音和不同的见解彼此竞争,互相促进。不同的语言学家给自己规定不同的研究目标,从不同的方面、不同的角度为语言研究贡献自己的力量。只有如此,才能出现百家争鸣的可喜局面。中国wwW.LWlm.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