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性视野下的中国近期科幻小说创作

【论文关键词】中国科幻小说 现代性 科幻世界

【论文摘要】以现代性视野考察中国近期科幻小说可以发现，中国近期科幻创作既对现代技术发展所带来的社会进步抱有信心，又对现代性带来的负面影响进行反思，并试图在一种本土的丈化寻根中重建一种符合民族传统的现代社会价值系统。

一、现代性表现

吉登斯认为，现代性的重要特征是与传统性发生断裂，此，现代性在本质上趋向于未来而不是过去。这种未束指向构造了现代自身的开放性和发展的无限可能性。科幻小说重要的表现方面就是描述未来社会及未来社会的种种可能性，与现代性的本质具有同指性。在《现代性的后果》一书中吉登斯说道：“未来被看成在本质上是丌放的，并n，未来有赖于在这样一种基删；的反事实性条件，即未来受制于人们依据心中未来的种种可能性所采取行动的过程。”吉登斯的这一论点表明，在与传统社会发生断裂的现代社会，人是有能力生产和控制他们自己的社会的，这一能力主要依赖于技术工具。

“技术神话”是科幻创作者一直痴迷的题材之一。科幻小说“摹写现实，重构现实，把现实所发生的一切，用一种折光镜重新展现出来；而这种现实中最重要的一个元素，就是科学技术及其发展过程。”科幻创作者往往用对技术的激情想象，创造出新的生活体验，在他们看来，科技是造成未来生活之所以不同于以往生活的主要因素，科技的发展将决定社会的发展方向。中国近期科幻小说创作中就有许多以表达技术崇拜为主题。

刘慈欣”发表于2001年的小说《全频带阻塞干扰》，是一部以战争为背景的科幻小说。小说描述了一场空前惨烈的战争，俄罗斯军队在面对“北约”所拥有的强大的“电予战”优势时，采用新研制的代号为“洪水”电磁干扰装置进行“全频带阻塞干扰”，使战争陷入敌我“双盲”的境地。正是这一新技术成为战局的关键，改变了整个战场的局势。

同样讲述战争的还有发表于2002年的小说《天使时代》。“桑比亚压I”为解决本国人民面临的饥饿，通过基因技术对本国人民的基因进行重新编程，造就出能够吃任何植物的“新人类”。这一举动激怒了脑满肠肥的困际组织“第一伦理”，并引发了～场“联合围”对“桑比亚国”的战争。在联合固军队攻击桑比亚国的关键阶段，两万多名被改造了基因的桑比亚“飞人”士兵从天而降，最终赢得了战争的胜利。这是“～个被逼到墙角的民族”利用科学技术进行反抗以改变民族命运的故事。

同年发表的小说《吞食者》将战争升级到地球人面对外星人的保卫战。面对外星种族的大举入侵，地球人在关键时刻启爆月球，以月球为武器，向外星人庞大的飞船发起最后攻击，最终为地球赢得宝贵的尊严。

在这些以战争为背景的小说中，都存在一些某些决定性的新技术，这些技术的运片J，成为决定一个民族、甚至是一个种族生死存亡的关键凶索。

由于现代性棚信历史是向前发展的，社会是不断进步的，从而在价值参照系}秉持一种线性时间维度。这些科幻小说表明山在现代社会，追求科技现代性是一种被普遍接受的现代理想，这种理想坚守“现代”的时间观念和价值立场，大力追求科技创新与发展。

另一方面，在现代社会，社会现代性的极度发展会导致工具理性与技术理性的极度膨胀，技术无限扩张压迫了现代人有限的生活，使现代人产生“焦虑”和“威胁感”。为消除这种情绪，现代人又争先恐后进一步发展技术，试图在更为强大的科技庇护下找到安全感，最终陷入一种“技术膨胀——焦虑——寻求庇护——技术膨胀”的循环。而对中旧科幻创作者来说，“他者”的“身份”使他们而临的“焦虑”和“威胁感”又是双重的。因此国科幻小说作者的创作有别于西方，他们更关注弱势群体，以上三篇小说都是描写战争中处于劣势的一方如何通过自身努力和大无畏的精神来获取胜利。这无疑表现处于第三界的科幻作者史为强烈民族意识和民族自尊。

二、现代性反思

现代社会：[具理性和形式理性的发展，在有效地改造自然、建构社会制度等方而具有勿腐置疑的历史进步作体系相比较，现代社会制度的发展以及它们在全球范围内的扩张，为人类创造了数不胜数的享受安全的和有成就的生活的机会。但是现代性也有其阴暗面，这在奉世纪变得尤为明显。”

自第一篇科幻小说《弗兰肯斯坦》诞生起，科幻小说就有表现现代性所带来的严重性后果的传统。这些后果主要表现在：工具理性和形式理性的扩张造成自然环境的破坏及人与自然、人与社会的疏离；现代化进程排斥了人文理性，引发的“物欲私利的膨胀、工具理性的狭隘化、道德伦理的沦丧、人的神性诗性的失落等负向质素”。科幻小说对技术所造成后果怀有一直有其独特的隐忧及人文关怀。刘慈欣的观点很具代表性：“在我自己的科幻想象世界中，传统的理想主义的未来世界依然存在，但也出现了另外一些世界，在其中，古典的、工整均衡的社会和精神画面开始失衡，技术的神话也开始弱化。我当然喜欢前者，但也不得不正视后者的存在。”“现代化进程中的这些问题引发了近期中国科幻小说对更普遍的关注和反思。

科技发展破坏环境的题材在科幻小说中屡见不鲜，近期中国科幻小说依旧有涉及。2003年发表的小说《地球大炮》，讲述人们为了争夺南极洲资源，采用“新固态物质”打通了一条通往南极大陆的“贯穿地球的隧道”，最终毁灭了南极洲，并且破坏了整个地球的环境。就勾勒出一幅由于人们迫切发展科技造成的自然恶化的后果。

现代科技发展所造成的现代性社会中人的异化，也是近期中国科幻小说创作着力表现的方而。“现代性背景下，个人的无意义感，即那种觉得生活没有提供任何有价值的东西的感受，成为根本性的心理问题。”“在高度现代性社会里，人们的信任在时空分离中和抽离化状态中存在，它不仪不具备现实的经验基础，而且也难以同真实的存联系起来，犹如空中行云，飘忽不定这种信任是悬于空中的期望，是顷刻就会转化的风险。”“”韩松的《地铁惊变》就是极有代表性，表达了个体在现代社会中对本体安全和存在性的不确认和恐惧。王晋康的《他才是我》则是从技术层面描述了人类个体与人工智能之间模糊的界限，表现了在科技面前人的身份的丧失。

现代性社会的不断发展，必将带来现代社会制度的变革。工具理性的极度膨胀使人们有信心依赖技术建立～个完美的社会。由此产生出“乌托邦”小说的类别。而当科学技术统治一切时，必将导致个体的个性、多样性、丰富性的抹杀，由此又产生反乌托邦小说。世界著名的“反乌托邦三部曲”叶·扎米亚京的《我们》、小郝胥黎的《美丽新世界》以及乔治·奥成尔的{19847都是科幻文学史上重要的作品。近期《科幻世界》上发表的《寂静之城》、《来看天堂》、《镜子》、《审判》等科幻作品也属于“反乌托邦”科幻。

《寂静之城》情节类似于1984，描述了技术极权下的失语时代。在那个年代，政府利用…种叫做“旁听者”的“便携式语言过滤器”监测公民语言，“屏蔽”不健康词汇以确保社会安全；并用“网络健康语言词汇列表”限制公民使用词汇，但词汇表中的词汇每天都在删减，最终有一天人们发现，他们之间已经无话可说。

《来看天堂》中所描述的未来社会近乎天堂般完美，但是在天堂之中，没有能力为社会做出贡献的人只足如行尸走肉般活着，并被剥夺了“生育权”，以保证人类后代的质量。人的生存的意义在技术所维护的进化论之下彻底地丧失了。

如果说《寂静之城》、《来看天觉》这样的乌托邦要表达的是以科技为工具的极权制度对个人的遏制和摧残的话，那么发表于2006年的科幻小说《审判》和《镜予》则是从人类道德缺陷方面论证了“乌托邦”存在的不可能性。《审判》和《镜子》中都有一个类似最终审判的评测人的道德装置，但两篇文章各有其着重点：前者的道德装置被道德恶劣的人改造并占有，从而因无法验证自身的道德性而宣告失败；后者的道德装置的确消除了人类道德中所有“恶”的一面，却导致了人类创造力的丧失最终使人类社会走向死寂。这两篇小说都表达了对现代社会人类道德的失望态度，正如刘慈欣在《科幻世界》长篇连载小说《三体》中所写到的：“人类真正的道德自觉是不可能的，就像他们不可能把这自己的头发离开大地。”

反乌托邦小说之所以显示出这种失望， 原因在于，现代工具理性所关心的主要是行动的效果和实现目的的手段的有效性，以及对手段和行为后果的算计，现代：具理性的扩张，导致了一个无(道德)价值判断的社会评价秩序，道德上的善恶价值被抹杀。可以说，反乌托邦小说在解构现代理性的秩序化社会的同时，也解构了现代理性的价值观。正如王晋康所说：“的确，现代文明、现代科技造就了太多太多精致的规则，它们构成了庄严的陷阱，使我们陷身其中而不自觉”“科幻文学理应在阐述大智慧上多做一点事。”“在现代性的社会背景下，科幻文学所阐述的“大智慧”是值得现代人深思的。

三、未完成的现代性

科幻小说对于它所描述的社会报有深深的忧虑，而它所描述的那个社会又或多或少地反映着现实之中的那个现代社会。科幻文学的人文关怀是其与生俱来的特征。波德莱尔曾这样为现代性下定义：“现代性就是过渡、短暂偶然”“。现代性的这一特征使现代人在的价值观念发生了转变，随着市场、货币、消费、科技等成为社会生活的主导力量，传统的超越性价值秩序和道德优先性的价值观念已然瓦解。面对现代社会道德沦丧的现实，科幻创作者并非视而不见，他们试在小说创作中建立起一个道德完善的幻想世界，树立一些古典的道德楷模。

中国近期科幻小说在强调技术重要性的同时，更强调社会中个体的努力和追求。刘慈欣《围太阳》就是一篇充满理想主义和个人英雄主义色彩的科幻小说。人公“水娃”在他一生中，以“看剑更多的灯光”为目标，一步步从农村走向城市，经历了农民、矿工、擦鞋工、蜘蛛人的不同职业，最后因“中国太陶]”的}}I观走向太卒，看到了整个宇宙的灯火。但此文除了表现对“中国太阳”的技术崇拜外，更重要的宣扬不断探索追求的价值秩序。在小说结尾，“水娃”放弃了在地球上丰裕、安逸的生活，带领着几十名太空人驾驶着“中圈太阳”飞向遥远外太空，将整个生命投入到探索无穷宇宙中去。这成了“中国太阳”新的使命，也成为“水娃”新的目标，即：看到整个宇宙的璀璨。这样的目标毫无疑问是超越了一切世俗标准的，是终极的精神追求。作者在小说中并非鼓吹技术本身的优越性，他所强调的足个体不断追求的精神，我们甚至从此文中看到中国神话“夸父逐日”的影子。

惜生命代价追求知识这一极具传统超越性价值观念的主题在《朝闻道》一文中得到了更为极端的体现。作者在《朝闻道》中讲述了一批为了得到“宇宙大一统方程式”的科学家，面对世俗的阻碍，宁可放弃家庭和生命也在所不惜。“朝闻道，夕可死”这一中国传统文化标榜的价值观念在在这篇科幻小说中的展现令人振奋和感慨。

何夕的《伤心者》是一部讲述现代物质价值与传统超越性价值这两种价值之间矛盾的小说。《伤心者》中的主人公“何夕”研究数学这一基本学科，在物欲横流的大学校同之中，他面临着生活和尊严的双重压迫。唯一支持他的只有母亲“夏群芳”。“何夕”最终完成了一本叫做“微连续原本”的理论巨著．却无人问滓，只有母亲坚持地帮助儿子将他的书偷偷放入图书馆。一百五十年后，当人们研究“宇宙火统一理论”遭遇瓶颈的时候，却无意发现一百五年前的这位“超越了时代”的“天才”已经给出了“大统一理论”的数学表达式。《伤心者》返部科幻小说在细节村写实，表达了对默默奉献的普通的科学工作者的致敬，“主人公”对科学的终极探索以实现生命价值，与现代社会追求享乐的价值之间存在着巨大的矛盾得到了细致的展现。此文还着力表达了母予问感人的情感，这些无疑是传统价值体系才关注的问题。

这些科幻小说郁是…些讲述在向终极真理的求索过程中，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的英雄主义科幻小说，郁展现了现代性的短暂的原则与生命恒久的原则的冲突，都以生命厚重意义的原则的胜利为结。

由于失去了超越性的和普遍性的价值秩序的支撑，现代人的心灵秩序也就失去了传统社会中人们的那种追求和眷恋超越性价值的精神深度，这不能不说是现代性所带来的负面后果。小说正是看到了现实社会中，站红超越世俗价值规范的高度，对现代性进行深刻的反思，试图重建一种传统的具有精神深度的心性结构。他们所做的努力是建立在对中国传统文化的信心之上的，也可以看作是中科幻小说对中固传统文化的一种“寻根”。科幻小说《诗云》中，作者足下脆将“田诗”孕jj5来作为抵抗高智慧外星文侵略地球的武器，从技术层面上论证了“中固古诗”对性技术的超越，展现{一次非技术的、心灵的、感性的智慧对科技理性智慧的胜利。这些都表明，中国近期科幻创作具有理想主义和古典英雄主义的品质，对现代性的摒弃传统价值的方面做出拒绝姿态，试图以一种绚丽的民族想象重建一种符合中国传统审美的现代价值体系。

科幻小说，以科技的幻想为基本题材，结合现代性理想与现实，无疑是在一个更直观，也更具预言性、前瞻性的文学层面上描述现代性，为我们展示的，是即将到来的现代性的后果。中国当代科幻小说的蓬勃发展，体现了当代科幻创作者对现实、过去、未来的思索及反思。同时对推动现代社会发展的力量本身进行反思性思索，客观表达了这些充满忧虑的前瞻者的想法。

近期中国科幻小说创作普遍流露出的一种矛盾的态度：既相信科技带动现代社会向前发展，对其报有无比的信心和期待，又否定追求科技进步时急功近利的行为，重视科技之外其它因素的完善，对道德、社会制度、人自身的考虑。在现代社会进程的无法抗拒的潮流之中对社会各方面进行反思，并从中国传统文化中汲取营养，在文化“寻根”中试图建立起一种更适合现代性社会的价值程序，表现出科幻小说独特的技术和人文相结合的生命关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