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焕访谈：笑点“细分”以后

束焕访谈：笑点“细分”以后 束焕访谈：笑点“细分”以后

束焕最近有点忙,因为希望和他合作的人越来越多。作为《人再囧途之泰囧》(以下简称《泰囧》)的编剧,他和徐峥一样,成为“创造奇迹的人”。圈里的许多投资人、制片人和导演,都期冀着能从束焕这里找到一把“金钥匙”,打开下一道“奇迹之门”。束焕却很淡定,对于他来说,《泰囧》成为首破10亿票房的华语电影,这件事还需要好好消化,等自己想明白再走下一步也不迟。

做喜剧,仿佛是束焕的命运。束焕的父亲是方言喜剧《傻儿师长》和《山城棒棒军》的导演束一德。束焕说,自己能去做喜剧,父亲的影响是最大的。1993年,束焕还未从中央戏剧学院毕业,就有机会进入《我爱我家》的编剧团,他第一次看到梁左的剧本时,就被深深震撼到,“没有舞台提示,只有对话,但是看了之后,就是有画面感,一下子就看到每个角色的状态。”从那以后,束焕从未离开过喜剧。

束焕坦言,现在的他也想写美剧《24小时》那样的“强情节剧”,真正写起来的时候,却有点心虚,因为“自己觉得一场戏不好玩的时候,就很难写下去。我发现自己写了这么多年喜剧,写到自己只能做喜剧了。”

喜剧需要计算,更需要幽默感

大众电影:你选择一直写喜剧,最重要的原因是什么?

束焕:其实我做喜剧,受到的影响主要来自我的父亲。我父亲在西南挺有名的,他以前在重庆电视台,拍了两部方言喜剧,《傻儿师长》和《山城棒棒军》。这么多年,他—直在做喜剧。还有一个原因,以前像我们这种形象的男生,在学校里本来都属于没女孩搭理的类型,你就得凭自己说话有意思,别人才能注意到你。有一次,我们几个喜剧编剧在交流经验的时候,发现大家长得都很难看,我们就觉得,自己写喜剧是这么给逼出来的(大笑)。

大众电影:一个可以创作好的喜剧的人,平时应该是怎样的呢?

束焕:我以前跟王晶聊过,他这个人平时一点幽默感都没有,周星驰也是这样。但是,他们都能做很好的喜剧。王晶就跟我说,喜剧不需要你幽默,这是个技术活,只要你掌握了喜剧的规律,一个特别无聊的人也能写喜剧。他的话我只同意一半,我绝对相信喜剧是有规则,是需要精确计算的,但是,我觉得喜剧也需要一个人内在的幽默感。[论文网]

大众电影:你觉得,一个好的小说家可以是一个好的编剧吗?

束焕:我觉得编剧是特别专门的职业,我现在就当不了作家,因为我无法适应那种叙述方法了。前几天我在看刘慈欣的科幻小说《三体》,我就想,我有这样的故事,只能把它写成剧本,没法写成小说。我的思维,从十八岁到现在都是编剧的思维。

大众电影:你觉得两者有何不同?

束焕:小说家是全能视角,他可以用第一人称来写作,所有的事情都能通过“我”娓娓道来。而编剧的铁律就是,通过人物的语言和行动去刻画人,不是每部电影都能像《肖申克的救赎》那样,可以有内心独白。而且,我又比较排斥旁白和独白这些手法,所以刻画人物只能通过对白和行为。我们进中戏的时候,老师就告诉我们,不要有什么景物描写,没用:不要有任何心理活动,也没用。这种东西变成纪律之后,你发现自己不能写小说了。但是,话说回来,你是个好作家,不一定是个好编剧。莫言来写剧本,还真不一定好。我也佩服刘震云,又能编剧又能写小说,刘震云把语言文字玩得很成熟,王朔也很好,那都是殿堂级的。

大众电影:一个喜剧编剧一步步成熟起来,是个很艰难的过程吧? 做《泰囧》的编剧,我不焦虑

大众电影:据说,你也曾经参与《人在囧途》的创作,是这样吗?

束焕:我和刘仪伟做过一稿《人在囧途》的剧本。后来,我们跟投资方出现分歧,就没接着做下去。我们的一个贡献就是,说服投资方启用徐峥和王宝强这个组合。

大众电影:两部“囧途”,一部比一部好,从创作的角度来说,你觉得这次的台前幕后的组合是不是更搭调了呢?

束焕:我做《泰囧》的剧本,一开始就觉得这事做得特顺,或者说我自己心里面不焦虑。一般在这种情况下,这个事基本就成了。虽然写剧本的时候我也特别绞尽脑汁,很辛苦,但是,我脑子里没有那种特别急躁的感觉,因为我特别知道自己在干嘛。

大众电影:你的焦虑是一种什么样的状态?

束焕:焦虑就是说,你在写剧本的时候,发现完全走不通——也可能是主创的理念不合。我们也有很多争吵,关于人物关系,这俩人究竟应该怎么发展,在这个点该分该合,我们有很多争执,但都是技术层面上的差异,没有理念上的差异。我们几个人在大方向上非常统一,我们没有太多情绪上的消耗。

大众电影:《泰囧》从剧本到成片的过程中,你觉得有什么遗憾之处吗?

束焕:我们那个剧本还是写长了,电影粗剪出来的长度是两个半小时,最后剪掉了四五十分钟的戏,才有了现在的版本。我们脑子里想故事的时候,就觉得每一部分都是必要的。现在的版本,叙事部分都留下了,有关情怀的东西,剪掉了一些。比如说,徐峥和黄渤他们两个最后决斗之前,原来安排了一场戏。徐峥越走近寺庙,越觉得鸟语花香,传来梵唱,他感觉特别美,忽然心就静了。那一段很写意,后来给剪掉了,有点可惜。《泰囧》现在看起来很紧凑,我觉得有点太紧了,如果把一些情怀的东西再保留一点点,可能会更好。现在看来,观众不会觉得你有什么大的问题,这就是创作者自己跟自己过不去。

大众电影:《泰囧》如今的票房超过了10亿,好像征服了各个阶层的观众,你怎么看?

束焕:现在我们处在纯市场的环境中,我觉得首先要尊重规律和类型,所以,我做喜剧的时候,挺少考虑个人表达。说实话,现在大家的笑点已经很“细分”了,《泰囧》也面临类似问题。我爸妈看完《泰囧》回来跟我说,电影院都是满座,但是,只有我们两个老年人。

大众电影:你父亲这个年纪的人可以接受这样的喜剧吗?

束焕:我父亲挺喜欢,我觉得他是爱屋及乌,他也是专家嘛,我们都是从专业角度探讨喜剧。他觉得结构不错,规则都做到了,至于是不是用的特别准,可以再商榷。

徐朗和王宝代表最广泛的人民群众

大众电影:同《人在囧途》里的李成功和牛耿相比,《泰囧》里的徐朗和王宝有什么变化呢?

束焕:我是希望两个人都能升级,希望他们能够代表中国现在最普遍的两类人,一种是压力巨大的城市白领,一种就是纯屌丝。那天我和徐峥说,咱们的电影是拍给谁看的?其实是所有进电影院的白领们。观众里面百分之八十都是徐朗这样的人,表面上是小资产阶级或中产阶级,其实过得特别苦逼。他们到年底,看到自己的人生规划没完成,赚钱的目标没完成,邻居同学比际走得远赚得多。你上有老下有小,又是房奴孩奴卡奴,就会特别焦虑。你会在别人面前扮演一种成功者,但其实活得特别挣扎。编剧里徐峥和我是70后,丁丁是85后,是他跟我提到屌丝。我说什么是屌丝,他就让我去李毅吧看一眼,我看的直乐。我觉得屌丝就是那种有自嘲精神,内心还挺强大的人。王宝这爪人就是如此,他有个特别不靠谱的梦想,但是,那也是梦想啊。而且他有行动力,他真敢去啊。我觉得王宝强是那种我们想成为却没有成为的人。就说我们自己,谁不想稿子不写了,合同不管了,坐着飞机直接去泰国,过半个月神仙日子,什么都不想。其实,我觉得徐朗是现实,王宝是梦想。这其实是一个弱者拯救强者的故事。因为碰到王宝强这个二货,徐峥才完成了他的转变。

大众电影:如果王宝也过上了徐朗的生活,他还能保持这种心态吗?

束焕:我觉得性格决定命运,王宝这种人其实过得很快乐,他没有那么强的欲望。王宝的这种性格决定了他不可能成为有钱人,但是决定了他会很快乐地生活下去。两个人的境界是不一样的。

《民兵葛二蛋》写的是真正的中国人

大众电影:《民兵葛二蛋》最近也挺火的,葛二蛋的身上带有很多传奇色彩,可是,他又是一个特能让观众找到认同感的小人物。你在写这个人的时候,如何构思的呢?

束焕:现在的电视剧里面有好多非主流的英雄,要么是草根的,要么是痞气十足的。我觉得葛二蛋也是个屌丝,内心强大,他属于那种敢于面对失败的人。我在写葛二蛋的时候,有一天看到电影频道在放《梅兰芳》。王学圻在里面说过一句话,“输不丢人,怕才丢人”。我后来一想,葛二蛋是完全反着的。他随时能认怂,你要打他,你马上是他的大爷。但是他永远打不死,最后赢的总是他,至刚胜不了至柔。葛二蛋 束焕访谈：笑点“细分”以后 束焕访谈：笑点“细分”以后

的身上没有特别血性的东西,他看到屠村之后,特别慷慨激昂发了誓。然后,你看他报仇的所有方式都是绕着弯走,目的也全达到了。这是中国人。

大众电影:你把一部抗日题材的戏写成喜剧,这其中的度很难拿捏吧。你在创作时有什么规则呢?

束焕:惟一的规则就是,多写喜剧性格,尽量少写喜剧情境。另外,不要去丑化敌人。你如果把日本人写得很蠢,以此来做喜剧,是有问题的。《民兵葛二蛋》当中的日本人都是日本演员演的。饰演吉田的浅野长英就跟我说,看到剧本之后,觉得戏还挺好,没有故意把日本人写得太蠢。

大众电影:葛二蛋和麦子,一个新生一个毁灭,这两兄弟的殊途,你是如何设计的?感觉两个人就像寓言式的人物,你怎么看?

束焕:其实,他们两个人的区别就在“三观(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上面,他们命运的完成都是在选择中。葛二蛋光明磊落,想要什么一定说出来,再不靠谱也说出来,他跟王宝差不多。葛二蛋一来塔湾村,就要娶村里最漂亮的姑娘,他要当民兵队长也是说在头里。他没有秘密,大家反而觉得他挺爷们的。麦子呢,就是一肚子秘密,他表面上告诉你的东西,都不是他的真正动机,活得特别累。

大众电影:如果葛二蛋放在现今的时代,你觉得他能过得好吗?

束焕:其实这个社会挺变态的,而葛二蛋特别理想化,他是一个敢于按照自己内心召唤去生活的人。你要是葛二蛋,你有勇气离开小街镇吗?你有勇气不当伪军?你有勇气在全村人都哄你的时候,还扎个棚子在那里不走?你觉得有机会吗?我觉得葛二蛋放到现在能很成功,他的路子会特别宽。我以前说过,咱们的成功学有问题,都是教别人一些手段,怎么塑造自己形象,怎么让自己受欢迎,人的真正品质反而没人提。葛二蛋会尽力给你制造双赢的局面,所以我觉得愿意跟他合作的人会越来越多,这种人-定很受欢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