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中国现代化过程的三种主要人格及功能

从社会学角度看，人格表示个人行为表现的统一性和固定性的配合形式。中国社会变迁之际，理性人格、市场人格、中性人格分别成为在理想层面、现实层面、潜在层面对民众发挥重大作用的三种主要类型。本文拟从具体的人格特性分析入手，揭示三种人格对现代化影响的复杂多样性。

一、理性人格及二重杜会功能

理性人格是以符合理性规则和效率准则为基础建构生活模式的个人行为特征。它是伴随近代西方启蒙运动和理性主义思潮盛行而发展起来的人格类型，并逐渐成为现代化进程中的支配性人格。改革开放后，中国人重新认识到现代化的含义及影响，产生出对理性的倾慕，渴望具备理性人格特质。

第一，自主性

然而，当代中国的人格自主性，是伴随中外交流，受发达国家民众人格影响而形成、发展的，在国内尚缺乏更有效的引导、教育对策时，它亦会产生消极社会功能。一种是自主性的盲目发展，与极端个人主义、自私自利思潮相结合，就构成对健全人格的腐蚀，从而瓦解民众作为现代化建设者的能量，另一种是虽有合理因素但却超越社会条件许可的自主性，会引发偏激行为，客观上干扰社会变革所需的稳妥性、有序性、成效性。尤其是部分民众将自己的愿望强加于社会，试图强行干预社会变迁的进程，在往造成社会混乱与灾难。许多发展中国家已有这方面的教训，中国近年也因此引发了一些波折。所以，对人格自主性的增强不能放任自流。社会主义国家怎样利用人格自主性的积极功能，消除其负向功能，有效地实施发展规划，是值得探讨的问题。

第二，进取性

当代中国社会变革，不仅使人格进取性得以增强，而且促使其发生转化。应该说，新中国成立之初，民众的进取性亦很强烈，但那是属于集体的进取人格，在初期能激发强大的创造力，产生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而当集体机制稳定和值化之后，它就易于澳化为集体的依赖人格。“企业吃国家大锅饭，职工吃企业大锅饭”现象就反映出了人格的扭曲。现代化的人格进取性，则是以个体为基本动力，转问刺激个体对改造环境、改善生活、谋求发展的心理活力。中国改革以来，农村生产责任制和城镇企业承包制、租赁制、股份制等政策的施行，都有利于激励经营者、生产者的个体进取性。

具体而言，人格进取性表现为两种含义。一种 是为利益而进取;另一种是基于利益又超越利益的进取。但是，由于单纯利益动力的局限性，民众的 讲取椒合出现负向功能。一是纯粹利益支配的进取精神难以持久。改革初期，中国农民的劳动积极性高涨，生产效率明显提高，而进入八十年代中后期，农民的进取性相对减弱或停滞。一般人往往将此归结为客观原因，如农业政策有失误、农副产品价格偏低、农村流通渠道不畅、农业服务落后以及农村组织功能失调等。然而，主观原因亦不可忽视，农民受“小富即安”心理影响，人格进取性受极大制约。一旦初步解决温饱或小有积落就减弱生产积极性，更忽视变革性和创造性，转向注重安排消费生活，农副产业投入降低，不愿主动改造农业生产条件、改善农业服务、扩大流通等。因而，我国农业现代化的速度受到牵制。城镇部分企业家、个体户及其他经营人员，在市场经济活动中创造一些财富，获得较高收入后，就变为“及时行乐”，耗费积累，其进取性也发生质变。二是单纯利益支配的人格进取性会导致个人与他人、个人与社会的矛盾冲突。由于满足利益的资源和机会有限，陷于利益之争而难以解脱，就会出现互相倾轧状态，人格进取变成人性侵蚀，对中国群体发展与社会现代化都形成降碍。"

引导中国人的心态健康发展，需要塑造另一种既基于利益又超越利益的人格进取性。它是以获取成熟感和证明自我价值作为创造经济财富的心理动机。马克斯·韦伯分析，“资本主义制度非常需要对赚钱天职的献身，它是一种与资本主义制度非常相配的对物质财富的态度，与争取生存的经济斗争中的生存环境也有非常密切的关系”。又着重指出:“象每一种合理的禁欲一样，清教努力使一个人抑制感情，坚持他的永恒动机，特别是清教教导他的那些动机，并且按照这些动机行动”。②中国现代化建设，在吸收资本主义进步因素时，应注重这种以创造财富为自豪的人格进取性。当今民众若合理超越个体微观利益层面，产生对创造社会财富的献身精神，就能够发挥对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推动、助长、调节作用，带来良好的社会效应。

第三，开放性

社会开放与人格开放是互为促进、相辅相成的。中国改革开放后，就有学者发现，注重表层社会开放与文化交流，忽视深层人格开放与心理融合，不利于现代化建设的全面性。他们论证:“面向经验开放是基于这样一个经验总结。即:现代人的人格不是一个静态的完成了的结果，而是一个家态的不断提升的过程，面向经验开放能激活思维，卞富情感，提高应变能力、转移角色能力和移情能力，这些均是现代人的人格必备的特质”。③因此，中国人利用社会开放的机遇，打破心态封闭，广泛吸收世界各国有益因素充实自我，就有利于发展健全人格，成为现代化新型公民。

通过分析理性人格的主要特性，可发现这种类型具有二重社会功能。并且，作为源于发达国家而逐渐扩散到中国的人格特质，其传播与移植过程又出现种种变形、扭曲。所以，我们不能将理性人格简单地当作现代化的理想类型来提倡，而必须科学地分析和改造。

二、市场人格及二盆杜会功能

市场人格是指以获取现实利益和经济利润为目标并建构实惠性生活模式的个人行为特征。它的直接来源是受欧洲近代重商主义影响，民众长期在资本主义市场活动中形成的现实人格类型。不过，中国民众的市场人格所掺入的另一类因素，是小农生产意识和手工业意识支配下的心态，在发展市场经济初期影响着主体的行为，构成一些比较原始与落后的市场人格特质。这是中国人素质发展中所必须正视和解决的问题。

目前，我国一方面鼓励人们参与市场经济活动，但另一方面在意识形态或价值取向上又贬低市场人格。具体地说，在实际上介绍了许多市场活动中成功的企业家、生产经营人员，但在教育宣传中又只承认理想状态的社会主义人格、现代化理性人格。这就造成民众的复杂心态，即“致富光荣”的表层感受与具有市场人格羞耻的深层心理构成矛盾。所以，我们应该科学分析市场人格的复杂功能，揭示其对现代化进程的积极意义和重要价值，剖析它对社会的负向影响。

第一，竟争性

第二，精明性

市场经济条件下，人格精明性得到充分的体现。然而，在中国社会，由于小农意识、计划保护意识、商品生产意识的交叉影响，民众的精明性表现为三种状态。一种是小农生产者的精明性，一其特点是注重消费生活而非生产创造。中国古代农民重消费轻生产、重节约轻创造的心态，已有许多学者研究，而这种现象延续至今，尤其在落后山区有普遍的影响力。另一种是小商品生产者的精明性。它已注重通过交换活动而增值谋利，但并不善于开拓多种获取盈利的渠道，更缺乏创造重大效益的魄力。中国改革至今，仅实现从小农经济及计划体制向初级市场经济的转变，商品生产规模小、水平低，生产力不发达。故小商品生产者的精明人格在这种社会最有影响力和渗透力。再一种是发达市场经济活动者的精明人格。这在中国仅有很少的生产经营者具备，但它预示着现代化的希望。其特点是注重通过创造而盈利，通过扩大再生产而增加财畜，使个体富裕与社会富强真正实现有机统一。中国民众需要培养的是这种人格精明性。"

第三，实惠性

共体地说，人格实惠性就是将直接的、短期的、微观的利益作为个体行为的动力和追求的目标。相比之于中国传统封建社会中的利益压抑性、极左教条下的利益虚幻性，当前的实惠性有前两者所不及的积极功能。中国的改革过程，屡屡受到来自左和右的干扰，但始终坚持并取得成效，民众人格实惠性的支持作用不可忽视。

正如一些经济学家所论证:市场经济只是现当代最不坏的经济形态，但决不会是人类最理想的经济形态。同样，市场人格就是市场经济条件下，民众自然而然会产生的较不坏的人格类型，绝不是理想和完善的人格。在对中国现代化的主体一人的素质作理论分析时，我们应该看到，民众形成市场人格有客观必然性。它对社会发展的动力作用与对文明进步的侵蚀作用，是共同存在并互为交织的。由此亦可透视出中国人自身现代化的复杂性与艰难性。

三、中性人格及二孟社会功能

中性人格是一定时代、一定社会中具有极强的适应性而导向稳定有序生活状态的个人行为特征。笔者曾指出忠厚朴实、谨慎谦让、内向固执、乐天知命、忍辱负重、圆熟含蓄、委婉持中、忠孝顺从、内省自反、各自相安、省俭蹲节、和平文柔等中性人格的特性。⑥本文限于篇幅，从中抽出最主要的三种特性，分析其独特钓内涵及复杂功能。

第一，适应性

适应性是典型的中性人格特质，其正负功能在不同条件下分别体现。具体地说，它表现为对现存事物的适应、对变革过程的适应、对新型方式的适应三种形态。第一种，对现存社会环境与生活习惯的适应性，是中性人格惰性的体现，受到现代化论者的集中批评。从中国现状看，民众一般不会明显抵触或反抗变革趋势，但却以变形、扭曲的适应性去瓦解其冲击力。第二种，对变革过程的人格适应性，是最有积极意义、值得现代化论者注意的因素。当今中国处于从传统向现代社会转化的波动时期，最艰难的并非打破旧体制(主要是经济体制)，而是由旧体制向新体制过渡的曲折、反复、动荡历程，稍有不慎就会引起社会混乱或国家分裂。第三种，对未来新事物的适应性，是超前思维对人格影响而形成的因素。即民众在受到各种新理想、新设计、新模式Ex，冲击之时，不管自己享受与否、需要与否，都以适应"J心态去了解其内涵。中 国改革，从承包制到初级商品经济、进而向市场经济体制的推进过程，倘若缺乏氏众适应和认可的心态作支持，就难以取得至今的成功。所以，中国人虽然缺少对现代化的狂热追求之情，但具有对新生产和生活方式的自然适应优势，是应该引起学术界重视的."

第二，柔和性

改革初期，曾对人格柔和性进行批评，认为它是与冒险、勇敢、进取、竞争等相对立，非现代化的特质。然而，随着社会变革的推进和深入，人们既发现柔和性有顽强}1生命力和影响力，能不断适应环境而在新时期仍制约个体行为，又看到柔和性对现代化进程亦有积极功能。首先，它促使民众既竞争又合作，变内耗为内聚。其次，人格柔和性为政治关系、经济关系注人新因素，使人们在激烈竞争中仍能感到人世间的互谅、谦让和温情。再次，人格柔和性可使弱者产生力量，在逆境中追求成功。中国社会变革过程，总会有人成功和喜悦，有人失败和忧伤。那么，能否经受挫折考验，敢于发挥自我特长而坚韧地奋斗，就是人格健康与否晌标志。柔和性特质所体现的“至柔至刚”、“知其荣，守其辱”、“否极泰来”、“衰兵必胜”等精神，仍是鼓励当今民众奋发进取、图强求胜的动力。但是，人格柔和性亦有负向功能，即当压力太大、困难重重之时，就诱导部分民众退缩和软弱，放弃进取的机会。

第三，圆熟性

目前，民众的圆熟性，表现在实际生活中，具有谨慎处事、善于周旋、建立关系网络等特征，其功能和效应也异常复杂。

人格圆熟性的表现之一是谨慎处世。中国现代化的多次挫折，使民众看到变革蛇艰难性，盲目行动的后果在微观上是个体的努力招致失败，在宏观上是引起社会混乱。所以，他们选择谨慎的改革与发展道路。人格国熟性表现之二是善于周旋。由于中国传统影响深重，至今仍束缚民众的行为，那么，学会利用现存社会机制的特点，应付环境压力，并且使他人或群休支持自己的行为抉择，就成为中国人的一种处世谋生技巧，在改革期间仍有较大影响。人格画熟性的表现之三是建立关系网。中国现代化变革，对传统“人缘关系”有一定冲击力，但远未动摇其根基。因此人们往往会利用各种方式，在不同层次上建立保护自我利益、支持自我发展的关系网。人格圆熟性的三种表现，在现实社会中极为普遍，正负影响都较大。那么，结合中国现代化的殊特性，对其进行改造、扬弃，就成为急迫的任务。

注释:

３魏磊《中国人的人格一一从传统到现代》第225页(贵州人民出版社，1988年)。

④鲁通:《走向社会主义市场经济过程中的北京青年报告》(《青年研究》，1993年第6期)。

⑥参阅谭建光《论中性人格及其现代化》(《上海社会科学 院学术季刊》，1993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