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宋大家文钞在朝鲜的流传与刊刻》

《唐宋八大家文钞》在朝鲜的流传情况。

《唐宋八大家文鈔》在朝鮮的流傳與刊刻概述蘇岑

茅坤編選的《唐宋八大家文鈔》是明清時期最重要的古文選本之一，流傳甚廣，影響甚大，其倡導學習唐宋古文，反對模擬剽竊，引領了明清時代的古文學習風尚，故《四庫全書總目》稱贊其“足爲初學者門徑”、“一二百年以來，家弦户誦。”①。此書不僅在中國本土大爲流行，也早早走出國門流傳至日韓，在日韓廣受歡迎，並進一步影響到日韓的古文學習和創作。本文擬對《唐宋八大家文鈔》（以下簡稱《文鈔》）在朝鮮的傳入和相關版本情況作一述略，以期爲治古文選本者一助。

一、《唐宋八大家文鈔》在朝鮮的傳入

《文鈔》傳入韓國甚早。朝鮮肅宗英祖代文人洪重聖（1668—1735）在其

卷之五《山仰齋記》中明確提到《文鈔》的傳入時間：

我國僻在海東，勝國以來，車書一家，而六經四子外，書籍甚尠。諸種子集之渡鴨江來者絶罕，況何望寓目趙宋人文哉？逮我明宣朝，茅氏所批《八大家》始至，於是乎人知歐蘇之文之貴，而家莊而户誦之。執牛耳之盟者，始晰文苑路徑；挾兔園之册者，允作場屋准的。一隅青丘，彬作者單位：韓國成均館大學東亞學術院

①《四庫全書總目》，影印本文淵閣四庫全書第五册，78頁。文獻天地129《芸窩集》

《唐宋八大家文钞》在朝鲜的流传情况。

彬乎囿珠淵玉海之中，於乎盛哉。①

根據此段記載，《文鈔》於朝鮮明宗和宣祖朝就已經傳至海東。明宗爲朝鮮第十三代王，於1545到1567年在位，宣祖爲朝鮮第十四代王，於1567到1608年在位，那麽據此，《文鈔》傳入韓國的時間定不晚於1608年。《文鈔》最初由茅坤侄子茅一桂刊行於萬曆七年即1579年，後又有崇禎元年（1628）的方應祥敘本和崇禎四年（1631）的茅著重訂本，那麽《文鈔》傳入朝鮮的時間顯然不可能在明宗朝，而當在宣祖朝的1579年到1608年之間的約30年時間裏。根據韓國姜明官教授的研究②，許筠1602年刊行的《蘇文鈔》一書就是精選自《文鈔》蘇軾卷部分，則《文鈔》的韓國傳入當提前至1602年之前，可見茅一桂初刻本編成刊行後，很快就得到了朝鮮方面的注意，在短期内就被引入朝鮮。後來方應祥敘本和茅著重訂本，也漸次傳入韓國，這三種版本現在韓國圖書館皆有收藏。

明清時期中朝之間使臣來往頻繁，據統計僅在明代的277年間，朝鮮使臣出使中國就達到1252次，平均每年就有4.6次③，燕行使臣肩負王命，出使名目繁多，但在出使的同時求書和購書也是使臣的重要任務之一，中韓之間的書籍交流，使臣的購買是最主要的渠道之一④，如朝鮮文人許筠（1569—1618）1614年和1615年出使明朝時購回4000餘卷書籍，李宜顯（1669—1745）1720年燕行時購回53種1614卷書籍⑤，由此推測，《文鈔》當也應該首先由朝天使成爲士人學習古文的基本材料之一。

韓國現存較早有關《文鈔》的記載來自李植（1584—1647）的《澤堂先生文集》，在其卷十四《示兒孫等》“科文功夫”條下，將《文鈔》列爲兒孫的必讀書：臣帶回朝鮮，並進而流布開來。到17世紀中葉，《文鈔》已經在韓國廣爲傳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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訊（韓國文集叢刊及續編，皆韓國民族文化推進會編，以下不再標出）。版社，2007。①洪重聖，《芸窩集》卷五《山仰齋記》，韓國民族文化推進會編，韓國文集叢刊續第57册，94頁，②姜明官，《〈唐宋八大家文鈔〉和朝鮮後期散文論》《裏與外》,，167—194頁，首爾：素明（音譯）出③此統計見高艷林，《明代中朝使臣往來研究》，《南開學報》2005年5期。④關於燕行與中韓書籍的交流，可參看金太俊等，《燕行的社會史》，首爾：京畿文化財團，2005。⑤見許筠《閒情録》之《凡例》和李宜顯《庚子燕行雜識》下“所購册子”條。130

《唐宋八大家文钞》在朝鲜的流传情况。

韓、柳、蘇文、《文選》、《八大家文》、《古文真寶》、《文章軌範》等中，從所好鈔讀一卷，限百番。（小字自注）此屬先讀。①

在同卷《作文模範》中，又指出要以《文鈔》爲學習對象：

韓文，文之宗，不可不先讀。七八十首抄讀，若得臭味，仍以爲終身模範可也。然末學之得力者少，不可專爲歸宿，如詩之杜詩也。茅鹿門坤所抄八大家文，最爲中正，柳之於韓，如伯仲。歐，王，曾，專出於韓。三蘇雖學莊，國，亦不出韓之模範，大蘇雖詭，文氣不下於韓，以意爲主，筆端有口。以此爲歸宿地，抄讀七八十首，尋常熟覆，不必多讀而得力也。柳以下六家之文，抄其尤絶妙者四五十篇，餘力一讀，時複閲覽，從其所好，增減其所抄可也。此是古文章正脈，韓子所謂仁義之言也。②李植，字汝固，號澤堂，與申欽，李廷龜和張維號稱漢文四大家，著述有

《澤堂杜詩批解》等書，上所引《示兒孫等》等文字當是其晚年

所作，從李植的記録來看，他對《文鈔》極爲熟悉，對八家之風格特點也是瞭然於心，顯然是經過了長期閲讀，充分認識和瞭解了它的價值，他認爲《文鈔》

，是“古文章正脈”，因此才將其當作兒孫的《作文模範》。

與李植同期稍晚的洪世柱（1612—1661）在其《静虚堂集》中附録《入學門庭》，將《文鈔》列爲必讀書目之“書經”類中：

書經：《南華》《史記》《漢書》《韓文》《柳文》《陸宣公奏議》《八大家文抄》③

其後，李玄錫（1647—1703）在《遊齋先生集》卷二十二《遊齋六家》一文中，將學問分成義理家、經綸家、文章家、時務家、兵家和遊藝家等六科,把《文鈔》羅列文章家之下，爲本科經典之一。與李玄錫同時的文人金昌協（1651—1708習古文：）在《農岩集》卷十一《與崇謙丁醜》一文中，則直接以《文鈔》教育子弟學

①②李植，《澤堂先生别集》卷十四

③《澤堂先生别集》洪世柱，《静虚堂集》，513《示兒孫等》，韓國文集叢刊第88册，513頁。

卷末附録頁。《入學門庭》，韓國文集叢刊續第32册，99頁。文獻天地131《澤堂先生文集》“最爲中正”

《唐宋八大家文钞》在朝鲜的流传情况。

汝今年已十六矣。……至於文字工夫，亦甚鹵莽。……汝若無意於學，則吾固絶望，不然則宜深悔前非，大變舊套。所讀本書，須先嚴立課程，趲趂無怠。而以其間將《漢》《史》或《八大家文抄》，一看四五板或六七板，逐句逐字，一一理會，其有未通，問於朋友。如此日以爲常，至於數月之久，則文理漸通，意味漸深，自當有欲罷不能者矣。過此以往，將有無限好消息，今雖不言，而爾時汝當自知之矣，千萬勉力，毋孤至望。①金昌協的門人李宜顯在《陶穀集》卷三十一《與普文》中也教導兒子要熟讀八大家文：

汝文不成曲折，此未熟八大家之故也。汝有更讀《南華》之意，若讀此而味其意趣所歸宿，玩複其文字轉换之妙，而繩墨於八家，則可謂善好矣。勉之也。②

金昌協胞弟金昌翕（1653—1722）在《三淵集拾遺》卷之二十一《與李德載書》中，討論作文之法，亦以《文鈔》爲學習對象：

依八大家所抄而遍貫之。讀數則始以十遍爲課，反覆爛熟，其於次第爲宜。書劄既熟之後，就全篇抄其佳雋而讀之，亦無不可。所示抄録，自是例讀之文。③

可見至17世紀後半期，《文鈔》在朝鮮已經甚爲流行，成爲士子誦習古文的基本入門書籍。前引洪重聖所言“而家莊而户誦之。執牛耳之盟者，始晰文苑路徑；挾兔園之册者，允作場屋准的。一隅青丘，彬彬乎囿珠淵玉海之中，於乎盛哉。”當不是虚言，上至文衡重臣，下至科場舉子，無不研習《文鈔》，以至於“家莊而户誦之”。

隨著《文鈔》的流行，朝鮮文人對《文鈔》和八大家的認識也進一步加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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訊金昌協在《農岩集》卷三十三中的看法就頗爲深刻鋭利：“茅鹿門作《八大家文鈔》，蓋以矯王、李諸人贗剿之習，其論古今文章偏正得失之際，亦多中窾。及①金昌協，《農岩集》卷十一《與崇謙丁丑》，韓國文集叢刊第161册，519頁。②李宜顯，《陶穀集》卷三十一《與普文》，韓國文集叢刊第181册，526頁。③金昌翕，《三淵集拾遺》卷二十一《與李德載書》，韓國文集叢刊第167册，58頁。132

《唐宋八大家文钞》在朝鲜的流传情况。

觀其所自爲，則曼衍冗長、浮靡華豔，辭繁而意寡，文勝而質弱，其視弇州之體裁遒整、結構致密，反不及焉。蓋慕歐公之風神紆餘，而不得矩矱理致爾。信乎文之難也。”①論《文鈔》和茅坤之文的特點可謂深中款綮。繼而有人看出了專學八家文的弊端，如金錫胄（1634—1684）在《息庵先生遺稿》卷之八《古文百選序》中稱：“偏取唐宋，而詞氣漸俚，蓋亦不能無病之者。”②此言大概是針對《文鈔》的流行而發。李夏坤（1677—1724）在《頭陀草》册十六《與洪道長書》中分析專學八家的弊端，頗有見地：

近來略窺古人文字源流蹊徑，始覺從前知見，俱屬皮相。而吾輩所以不及古人者，其受病正在專學八大家也。……而吾輩不過掠取八家之意思，蹈襲八家之句法，其力量規模，不能跳出八家之外，故意味自然淺薄，亂氣亦且卑弱。此非他也，不能遠法八家之所法，而只取八家而爲法也。③

這些反思意見，亦從側面反映出當時社會上學習《文鈔》的濃厚風氣之一斑。

《文鈔》的流行引起了朝鮮政府的重視，朝鮮王朝在肅宗朝和英祖朝兩次金屬活字刊刻《文鈔》，對《文鈔》在海東的流行起到了巨大推動作用，自此朝鮮對《文鈔》的認同從民間上升到國家層面上，反映出當時朝鮮朝野上下對

一致的肯定。尤其是朝鮮正祖大王,不僅自己喜讀《文鈔》，還喜與臣下討論，並以之作爲策論諸生的題目，他在《八大家人日制及到記儒生春試》一文中説：

《唐宋八大家文鈔》，茅鹿門所以病後世之僞剿，標先覺之精粹，視千古操瓠者之金石關和也。……予於萬機之暇，餘事涉獵，思欲以作家真正之體段，洗百年積固之習，而其要莫如《八大家文鈔》之表章准的，則導之誘之，率由不釁，使當世之公私述作，一變爲高文典册者，將何術以致①②金昌協，

③金錫胄，《農岩集》

李夏坤，《息庵先生遺稿》卷三十四，韓國文集叢刊第162册，357頁。

《頭陀草》册十六《與洪道長書》卷八《古文百選序》，韓國文集叢刊第，韓國文集叢刊第191册，145520册，頁。243頁。文獻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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