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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王原祁绘画思想中的“龙脉”之说

宋雅迪【1】

（内蒙古师范大学 美术学院 邮编010022）

【内容摘要】：清初画家王原祁在绘画思想中提出的“龙脉”之说，其在中国绘画史上影响深远。“龙脉”一词包涵的内容很多，最初起源于堪舆学术语，所以带有一些堪舆学的涵义，而当王原祁将“龙脉”这一概念借用于山水画时，它与堪舆学的这种关联逐渐被淡化和减弱了，更多的是从绘画本身的审美价值出发，涉及到画面全局的构图、笔墨的运用以及体现绘画作品中的整体气势效果等等。

【关键词】：龙脉 经营位置 气势 笔墨

一．“龙脉”章法布局与画中气势

王原祁在画论《雨窗漫笔》一文中详细阐释了“画中龙脉” ：

画中龙脉，开合起伏，古法虽备，未经标出。石谷阐明，后学知所矜式，然愚意以为不参“体用”二字，学者终无入手处。龙脉为画中气势源头，有斜有正，有浑有碎，有断有续，有隐有现，谓之体也。开合从高至下，宾主历然，有时澹荡，峰回路转，云合水分，惧从此出。起伏由近及远，向背分明，有时高耸，有时平修欹侧，照应山头、山腹、山足、铢两悉称者，谓之用也。若知有龙脉，而不辩开合起伏，必至拘索失势；知有开合起伏，而不本龙脉，是谓顾子失母。故强扭龙脉则生病，开合逼塞浅露则生病，起伏呆重漏缺则生病。且通幅有开合，分股中亦有开合；通幅有起伏，分股中亦有起伏。尤妙在过接映带间，制其有馀，补其不足。使龙之斜正浑碎，隐现断续，活泼泼地于其中，方为真画。如能从此参透，则小块积成大块焉，有不臻妙境者乎？①

这里，王原祁在谈到“龙脉”概念时，引用中国传统哲学中的“体”“用”这【1】 （宋雅迪 女 汉族 1983年出生 内蒙古师范大学美术学院08级硕士研究生 ）

一对概念对“龙脉”绘画思想加以阐释，指出“龙脉为体，开合为用”的山水画章法布局结构。“龙脉为体”就是指画面构图布局中大的基本结构和整体气势效果，认为“龙脉”气势为画中之体，通过“龙脉”之用即这里主要是指画面中自然景物的“高下、宾主、结聚、澹荡、回转、分合、远近、向背”等形式结构的搭配组合来表现。王原祁在其画论中充分详细地论述了龙脉章法布局的结构特点，指出了龙脉构图中整体与部分的关系，部分与部分之间的关系，力争从大气势、画面的整体关系着眼，从主次、虚实、开合、体用上剖析山水形式结构，认为“龙脉”章法布局就是通过“龙脉、气势、开合、起伏”的有机统一以构成画面协调的空间关系，体现出王原祁所认为的理想山水画构图模式，而在这种理想的“龙脉”章法布局中使画面呈现出“主山辅岭，君尊臣卑”具有大君气象的山水画气势。所以在王原祁看来，“龙脉”绘画思想就是山水画的构图布局之法，而气势又是构成一幅成功山水画作品的关键之所在，即画中气势构成龙脉之源头，为画中之根本，概言之，山水画的章法布局结构要以“龙脉”气势贯穿于其中。既然“龙脉”山水画构图结构与气势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那么我们就有必要从“气势”一词的词义来对其语意探究，“气势”虽属一词，但它们分别有各自独立的涵义和内容。

“气”在中国传统文化中是一个最古老和最为重要的概念，中国古代哲学中“气”被视为构成天地万物的基本单位，认为天地万物由一气相生，以一气相连，气为世界万物的本源。早在先秦时期就出现了“气”这个范畴，有“万物负阴抱阳，冲气以为和”《老子》，“通天下一气耳”《庄子﹒知北游》之类的说法，这表明，中国古代哲学中强调天地万物皆是气化的表现，由于“气”才将天地万物融合为一个浑然统一的整体，万物统一于气化之中。

那么，“气化”观念在受传统哲学“气化”理论学说的影响之下，也十分普遍地存在于我国的文学艺术中，中国艺术也以“一气”贯之，气化学说最早运用于文学中，“文以气为主。气之清浊有体，不用力强而致”（曹丕《典论·论文》），“气之动物，物之感人，故摇荡性情，形诸舞咏”（钟嵘《诗品》），而正是在“这种元气自然论哲学的影响之下，美学家们很自然地找到了‘气’这个范畴，他们用‘气’从一个哲学范畴转化成为美学范畴，哲学上的元气论转化成为美学上的元气论”。②在绘画领域中，东晋末年山水画家王微“以一管之笔，拟太虚之体”

③的绘画思想可以看成是较早地将哲学中的“气化”理论在绘画中的具体运用，所谓“太虚之体，就是指生成宇宙万物的本体‘气’，太虚概念就是指从‘气’为基本元素所构成的宇宙空间。”④ “以一管之笔，拟太虚之体”这一美学思想，对于“气”在中国绘画中的运用起着重要的影响意义。之后，南齐画家谢赫将“气”这个宇宙本体范畴在绘画中转化和演变，进一步发展为“气韵”，并以“气韵生动”作为品评人物绘画标准的“六法”之首位。五代山水画家荆浩在《笔法记》著述中阐述山水画方法的“六要”中即“气、韵、思、景、笔、墨”，也以“气”字当头，在荆浩看来，画面中的“山水之象，气势相生”，“气象幽妙，惧得其元，动用逸常，深不可测”，通过“物象”的外在形态深入穷究到“物象之原”，“物象之原”即所谓的宇宙本源之“气”，只有这样，才为“气质惧盛”的真画。可见，中国哲学中的“气”充盈于绘画领域中，它由魏晋时期从先秦中“气”的哲学范畴逐渐转化为美学范畴，之后历代画家将其深入发展与延伸。直至明清以来，清初画家王原祁沿着传统哲学中“气”在绘画中的发展轨迹，在继承与完善中使“气化”学说运用于“龙脉”章法布局中，在画面布局中讲究气的贯通、气的流动。如他在作品《深壑溪庭图》题画稿中所言：“古人作画先定龙脉，后审起伏开阖，总以气行乎于其间。画中行云流水，皆舒气之法也。今人效颦，每多为识者所诮。然精神工力非巨幅无由施展。余故于子久一家苦心经营不自愧者，未必匠心耳，质之具眼当必有以赐教也”。王原祁在“龙脉”山水画章法布局中，在画面中通过内在“气脉”的连接，使自然景物彼此不是孤立存在，而是相互映带连接在一起，从而将画面升华为一个统一的整体。张庚的《国朝画征录》在对王原祁作画过程时他的绘画特点曾有过这样的描述：“发 端混沦，逐渐破碎；收拾破碎，复还混沦”，“混沦”就是宇宙元气，体现对宇宙万物的整体把握，正是在这样天地万物浑然一体，统一于“气”的古代哲学思想中，使“龙脉”布局中“小石积大山”的山石结构不会被沦于破碎之感，反而成为有序的统一体。“龙脉”构图中，由内在气脉贯穿于画面中而产生的各个物象彼此映带关系，具体表现在画面中则用自然景物间的开合、虚实、疏密、断续、隐显等一系列结构形式中的对比关系来处理。那么，王原祁在体现“画中龙脉”时，就是要在“通幅有开合，分股中亦有开合；通幅中有起伏，分股中亦有起伏”和“尤妙在过接映带间，制其有余，补其不足”的“龙脉”章法布局中，依靠画面的“开合、虚实、混碎、

断续”等形式关系的组织和处理来获得，以此体现出画面中“疏密、隐现、开合、起伏”外在形式结构的统一，否则“若知有开合起伏，而不本龙脉，是谓顾子失母”。因此，要使“龙脉”之斜正混碎，隐现断续，活泼泼地于其中，才“方为真画”。其中，“活泼泼地”是宋明理学家借以佛教中的术语表现世界万物的生命精神，王原祁在受其思想影响之下，他在龙脉开合起伏、高下、隐现等一些外在形式结构中，将无生命的自然景物在画面中被赋予了“活泼泼”的生命精神，呈现出“万物皆有生意”的山水画意境。

“气势”中的“势”也有其自身的涵义。势，在中国画布局中又有布势、得势、取势之说，它对于中国画的章法布局起着重要作用，也是画面气势呈现之关键所在。我国历代画家都很重视画面中“势”的营造，王微就曾说道：“夫言绘画者，竟求容势而已”，清代画家沈宗骞亦论道：“天下之物本气之所积而成，即如山水，自重岗复岭，以至一木一石，无不有生气贯乎其间，是以繁而不乱，少而不枯，合之则统乎气以呈其活动之趣者，是即所谓势”。美国方闻先生在论“势”时也有其精辟的见解：“势可以表现为现实的及潜在的运动，为了对其进行最佳理解，可以将其与舞蹈相比较，由于势与姿势、位置、状态、及站姿相关，而当一个舞者开始摆出一个姿势时，再舞动时，必然就会存在弯曲、伸展、急驰、跳跃或旋转一系列包含着势的运动。”⑤这里，“势”被理解为事物外在的动态趋势。

“气”和“势”虽彼此有其各自独立的意义，但二者又是彼此相互联系，“气”是“势”的本体和生命力，“势”是“气”的外在表现形态，当把二者结合起来为“气势”时，画家常以“活泼泼”对其进行解释。王原祁在“龙脉”山水画章法布局中，将“气”与“势”完美地结合起来体现“画中气势”，在所呈现的山水画气势中，表现出自然山川的内在精神，而在画面中自然景物所体现出的动态变化趋势又被赋予节奏变化，如同音乐的韵律，有着抑扬顿挫的交替节奏和“生生而有节奏”独特的生命精神。所以，王原祁在中国绘画理论中首次提出了绘画与音乐有相同之处，“声音一道，未尝不与画通。高之清浊，犹画之气韵；音之品节，犹画之间架也；音之出落，犹画之笔墨也……”。⑥

王原祁的“龙脉”绘画思想为我国传统山水画的章法布局建立了一个较为完美典范的范式，同时将山水画中“气势”提高到了一个重要的地位。他所创作的《早春图轴》就为典型的一例，（图一）在画面布局中，王原祁重点着眼于对画

面气势的营造，图中所体现的构图结构，就

是采用了“通幅”与“分股”的开合变化过

接映带关系的龙脉构图法。画面中自主峰之

起，或起或伏，或高或低，或曲或直，层峦

叠嶂，气势雄伟，势如蛟龙。主峰由众多的

岩石堆砌而成，随着山势走向将观者的视线

逐渐向上推移，又与山脚下水脉互相扭结在

一起成围合态势。在对水脉的处理上，王原

祁打破了以往画家表现溪水曲曲环抱的格

局，而是为水口打开一个出口处，使汇集的

水脉沿着水势出口处流泄出去，这样在画面

中就会感到气脉的畅通，气的流动，而不会

造成画面开合逼塞浅露之弊病。图中又以富

有内劲，柔中带刚的笔墨之法，给人以沉稳

之感。总揽全局，以“龙脉”气势贯穿于画

面中，高低起伏的山峦、错落有致的树木，

流动曲折变化的溪水，形态各异，这种抑扬

顿挫的构图效果有着非常强烈的运动感和

早春图轴 (图一) [清]王原祁

内在韵律，王原祁在他求新求变的山水画章法布局中即可使观者在画面中体会到有一种内在“气脉”的承接连贯，又可看到“势”的一种动态变化趋势，在统一有序的布局中体现出大气磅礴的“龙脉”之气势，流露出气势之美的山水画意趣。

二．“龙脉”章法布局与笔墨的完美结合

王原祁在继承我国传统绘画思想的基础上，讲到了山水画构成法要素，认为在画面中“先定气势，次分间架，次分疏密，次分浓淡”《麓台题画稿》，他明确指出了“气势—结构—笔墨”的山水画程式结构构成法。作为王原祁绘画思想中的核心理论“龙脉”之说，正是遵循着这样的山水画构成法，在这程式结构中，“龙脉”章法布局结构与笔墨结合在一起，共同塑造和表现自然山川的形体结构，在很大程度上，龙脉气势是经由与此相适应的笔墨技巧和构图结构而表现，

以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