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能够在现实中看到什么--长篇小说《长势喜人》阅读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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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能够在现实中看到什么

——长篇小说《长势喜人》阅读印象

林宋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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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盼望大师，于是，大师就出现了。”

这是长篇小说《长势喜人》前言里的一句话，东北作家刘庆以此为开

菌”、“君子兰热”、“传销”诸如此类，是中国民众熟悉的记忆与亲历的现实。它们既是特定的历史情境，也是人生中的一些故事，是世态的各种画面，干奇百怪，而又呈现出“众生狂欢”的共相。作者说“长势喜人”，却像是从伤口迸出的血，触目惊心的痛楚。如果作者是把人性当作一棵树，这棵树的枝权是横七竖八、东歪西倒的，植根之处真是令人绝望。他以另一种视角进入历史进入现实，还真实的生命以本来面目。

最初的阅读，我把这部小说当作成长小说，我甚至想起数年前广西作家东西的长篇小说《耳光响亮》。那是一部寓言化的作品，“寻父”作为隐喻的中心内容贯穿全文始终，它以喜剧的形式实现悲剧的效果，在泡沫一样轻的日常生活中潜藏历史性的苦难主题。在这一点上，《长势喜人》与之是极其相似的。然而，刘庆的写作野心正是以此为起点，他要探究的，不仅仅是生存的处境，而是这样的生存处境呈现出来的人的精神状态，是我们这个族群的精神气质，这个时代心灵世界的深处。

文学到底应该以怎样的方式抵达人们的内心？关于叙述策略、创作技法、主题等，我们已经有许多时髦的说

法，写作的技术以及朝向读者的面孔也在不断变换着，然而，我们的阅读还是往往陷入疲乏的

局面。至于文学作为人类精神的

场白。它就仿佛主角上场需要敲锣打鼓的前奏，貌似庄严，想象的余地很大。我想，作者将把什么样的大师捧到我们面前呢？

李颂国的生命是不平凡的，从他孕育于娘胎里的经过就与众不同。然而这种不平凡给这个生命带来更多的是不幸，是苦难，这个生命不是爱情的结晶，而是恶行与暴力的产物，它像疯长的野草四处蔓延，既顽强又扭曲。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这个生命同时也纠缠于小说的始终，把许多疯狂的人物、荒谬的事件牵引出来，陈摆在人生的漫漫旅途。这可真是一次魂灵的大展览，幽暗的、渺小的、卑微的、病弱的魂灵。它们就像一些空中翻滚的草屑：轻浮、无序、动荡不安……正是从这些草屑般的魂灵，我们看到破碎而混乱、飘忽而癫狂的思想与语言。

可是我们又能从这疯狂的言语与行径中发现什么呢？作者究竟想通过这一切告诉我们什么？他的笔法既是漫画式的，却又十分冷峻。有种黑色幽默的味道，让人含泪而笑。时间从２０世纪６０年代末到９０年代后期，中国经历了政治的、经济的、思想观念的巨变。那些如草屑如籽芥般的人物，就在这时代的河流中随波逐流，被动而茫然。他们经历个体生存的绝境、孤独与恐惧。生命的幻象层层破灭，大火燃烧之后空余灰烬。从何而来？往何处去？便成为一个抽象命题被作者悬挂在天空。

我读出作者的写作野心。从李颂国、李淑兰、曲建国、马树亭、赵剑苹等一串奇奇怪怪的人物身上，作者赋予他们众生百姓的平庸身份，同时赋予他们与时代共沉浮的曲折命运。“文革”、“气功热”、“打鸡血”、“养红茶

语言投影，即对精神生活的关注，我想，这才是文学能够触及灵魂、产生震撼力的地方，也应是不可忽略的文学品质。

作家究竟能够在现实中看

到什么？

我们其实不需要作家像牧师手捧《圣经》，或者如警察执棒持枪，总之我们不需要作家带着意识形态公式，以自以为是、审判一切的优越感凌驾于现实之上。面对人类景象，无数明的暗的事物，作家可能拥有怎样的观察力以及理解力？能向人们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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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什么、揭示出什么？而这一切又如何促使人们去思、去想、去感同身受？倘若能做到这份上，已经是了不起的功力了。

现在回过头来看《长势喜人》这部小说。它在叙述风格上其实是比较传统的，结构上没有刻意制造的迷宫，或者让人不知所云的情节，也没有深奥玄虚的哲理，采用的语言并不怪诞、奇崛，它甚至是流畅的、圆熟的。然而，它的文字还是含有非常的韧性，你需要耐心，才能咀嚼语言背后的意义。耐心，大概是如今的读者阅读纯文学作品所必需的品质。

关于细节，刘庆在这部小说里倾注了很大的笔力。依赖那琐屑的日常细节构成的生存之河，我们看到小人物被动、盲目、迷惘的生活场景，看到虚幻的宏大、灿烂、狂热，看到“大师”的从无到有、从天而降，看到从物到人、从人到物的偶像崇拜。

李颂国既是小说的主角，也是小说的线索，透过这个少年的视角，并沿着他艰难而畸形的成长道路，一直走到他成为“潜训大师”的结局，我们无可避免地看到一路遍布在我们民族、我们社会、我们时代的某些精神病灶。这是残酷的事实，就像藏在阴湿的暗处那些蝙蝠，光束所到之处，它们振翅狂嗷。

小说里有一首诗让入难忘：

一个黎明的黄昏有一个年轻的老头

手里拿着一把崭新的旧菜刀杀了一个活蹦乱跳的小死孩这事被一个瞎子看到了瞎子告诉了哑巴哑巴告诉了瘸子瘸子飞快地跑到公安局

机会的正常人，你不会对这一年无动于衰。在这一年里，我们的城市里，作家叫壳子，画家叫大侠。如姐叫缝子，公司经理叫赌棍色鬼牛逼大王。在一庶

豪华的海鲜酒楼里，两个侏儒找到了工作，他们唱

歌跳舞，坐在女客人的身边陪酒，要多恶心有多恶心地撒娇，他们一个叫讲究，一个叫好使，没有人去关心这两个可怜的人的内心生活，人们为这两句流

行语的使用开怀大笑……

你不得不停下来揣摸那些荒诞不经的画面，它们女【此引人注目，充满矛盾和病相，处处刺激你的神经末梢．逗你发乐，却也撞击你的心室。在这群命运多舛、性情芒怪的小人物面前，其实是面对种种病态的群众集体墓识。作者在这里完全摆脱道德审判，他嬉笑怒骂，甚至昭喃自语，然而字里行间流露出满腹辛酸、丝丝同情，既残酷又柔软，这也正是小说的动人之处。它仿佛是卖火柴的小女孩在寒夜燃起的火花，你可以想象那片刻的光亮和刹那间的暖意，它观照真实的黑暗与寒冷，而又涌动悲悯情怀。

现实，就是我们面前的生活，它与历史相接壤。然而，每个人看到的，往往大相径庭。牧歌意识以及文化想象为我们面前的现实贴上层层伪装的外壳，然后人们迷醉其中。当下写作大多表现出一种掩耳盗铃般的自欺欺人，虚假成为真实的一种手段，犹如酒楼里两个侏儒“要多恶心有多恶心地撒娇”。人们愿意止步于表面，没有谁愿意走进自己或者别人的内心。甚至有人把这种表面化的描述称为“现实主义”，或者冠以其他种种新奇

的称号。

刘庆似乎有些愤愤不平，他也很想谈谈现实主义，他总说要谈谈“精神现实主义”这个问题，也即是写作与人的精神世界的关系问题。他甚至曾经以“黄猫为什么扎上绿围脖”为题，拟与几位文友展开有关“精神现实主义”的对话。可惜这场对话至今没有实现。刘庆于是通过创作实践他的写作理念，当你把《长势喜人》读下来，你的精神内部也经历着生命面对生命、面对时间的审视与关怀，它超越了生存本身，而逼问生存的意义。这让我想到拉美的“魔幻现实主义”和茨威格的“心理现实主义”，它们之所以对读者产生那么巨大的震撼力，就在于他们的“现实主义”是具有穿透力，更接近本质，是超越性的。这些作品展现在我们面前的是现实的内核，是被光束照亮的人类精神内部，是真正的人类景象。它存在的意义是让人发问并且思考。我以为，这也是刘庆所努力的方向。

２００３．１０．】２

公安局开着没有轮的摩托

用泥捏的照相机拍下了一个个场面

这像是一种文字游戏，颠倒黑白，却暗藏玄机。所以它更像佛家偈语，它是以质疑而使人“洞悉”事物本身，重新发现被遮蔽的东西，甚至是生活的死角。我想这就是刘庆通过他的视界捕捉到的现实内核，也是这部小说为读者设置的问题与答案。作者把他所看到的一切呈现在你的面前，这种呈现，既不是飘浮在水面之上的，也不是沉重的、道貌岸然的、或者煽情的、冷漠的。它既不属于“自然主义”、“现实主义”，也不属于宗教、道德，当然也没有洒脱到把一切事象消解为云烟。它只是以敏锐的穿透力把精神黑洞照亮。

再读另一段文字：

一九九六年，如果你是一个社会学家，你不会对这一年无动于衷，如果你是一个一直在寻找发财

（林宋喻，青年评论家，现供职于《花城》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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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能够在现实中看到什么--长篇小说《长势喜人》阅读印象

作者：作者单位：刊名：英文刊名：年，卷(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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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OUTHERN CULTURAL FORUM200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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