荔波白裤瑶的自然宗教及其社会功能初探

2010年第3期

（第31卷总第133期）贵州民族研究GuizhouEthnicStudiesNo.3，2010（Vol.31.General.No.133）荔波白裤瑶的自然宗教及其社会功能初探

黄胜黄泽梅

（黔南民族师范学院，贵州·都匀558000）

摘要：荔波白裤瑶族有生殖崇拜、蜘蛛崇拜、火神崇拜、树神崇拜、门神崇拜等自然宗教信仰，这些自然宗教在白裤瑶地区具有社会整合与社会化功能、心理调适功能、文化教育功能、认同功能、和谐功能等。

关键词：白裤瑶；自然宗教；社会功能

中国分类号：B933.73.51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2-6959（2010）03-0105-04

APreliminaryDiscussionontheNaturalReligionandItsSocialFunction

oftheWhitePantsYaoEthnicLivinginLibo

HUANGShengHUANGZe-mei

（QiannanNormalCollegeforNationalities，Duyun，Guizhou558000，China）

Abstract：ThewhitepantsYaoethnicslivinginLIBOhavethenaturalreligiousbeliefsofthereproductionworship,Spiderworship，Divineworship，GodworshipandCechworship，etc.Thosenaturalreligiousbeliefshavesocialintegrationandsocializationfunction，psychologicaladjustmentfunction，culturaleducationfunction，identityfunctionandharmoniousfunction,etc..

Keywords：thewhitepantsYaoethnics，naturalreligious，socialfunction

贵州的瑶山是因为1980年新华社一名记者写了题为《贵州省瑶山见闻》的报道而闻名中外的。一直以来，生活在瑶山的白裤瑶因其经济上的贫困受到各界的关注，但是如今其民族文化也引起了世人的注意。白裤瑶独特的丧葬文化、猴鼓舞文化、禾仓文化、建筑文化、农耕文化等在西部大开发的号角中逐步为人了解。在笔者几次到瑶山乡考察的过程中，还被白裤瑶朴素的、神秘的自然宗教文化所吸引。“从西南诸民族的发展历史中，我们都能找到其自己的宗教。或拜火，或拜水，或拜山神，或拜日月，

）无一例外，都有过万物有灵的自然宗教。甚至，很多民族至今还保留有这类自然崇拜。”[1]（P46笔者撰

写此文在于进一步深化认识、尊重白裤瑶的民族文化尤其是自然宗教文化。

一、荔波白裤瑶的自然宗教情况

荔波白裤瑶的自然宗教种类很多，下面简要介绍几种：

（一）生殖崇拜

生殖崇拜是世界各地原始初民的一种普遍现象，是人类生存本能的观念表现。在白裤瑶的村寨里，每家每户都要在房屋正门的左边的显要位置摆放一块形状奇特的石头，人称其为母神坛。[2]母神坛由三收稿日期：2010-03-09

基金项目：教育部人文社科重点研究基地重大项目“西南民族宗教文化传承的社会心理基础研究”（08JJD880226）；教育部哲社重大课题攻关项目“民族地区教育优先发展研究”（08JZD0027）；西南大学“211工程”重点学科项目“民族特色教育学科建设”的阶段成果。

[作者]黄胜（1976—），男（土家族），贵州万山人，教育部人文社科重点研究基地西南大学西南民族教育与心理研究中心2008级博士研究生，黔南民族师范学院教育科学系副教授，主要研究方向为多元文化教育；黄泽梅（1977—），女（布依族），贵州独山人，黔南民族师范学院马列主义教学部讲师，主要研究方向为思想政治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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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第3期贵州民族研究[双月刊]2010年6月版块一尺见方的石片组成，架设成“山”形，两块中间通有洞的石头立在两边，中间再平铺一块石头，在两块石头之间用包着红纸的竹条连接起来，而逢年过节都要往洞眼里塞红纸或纸钱。这两个洞眼，象征的是母性的生殖器。往洞眼里塞红纸或纸钱，是供奉母性之神，但求来日儿孙满堂，兴旺发达。此外，白裤瑶妇女夏天的服饰，上衣一前一后两块背牌，很随意的搭在肩上，而里面什么都不穿，侧览女性双乳若隐若现。一旦弯腰干活，更是一览无余。白裤瑶妇女不遮双乳，不是情欲上的展露，而是对母性和生殖上的至高无上的崇拜。

（二）蜘蛛崇拜

荔波白裤瑶，有保护蜘蛛的习惯，无论大人小孩都不会轻易伤害蜘蛛。相传白裤瑶人在一次躲避外族土司和官兵的追杀走投无路之时，躲进了一个山洞，刚进完山洞，立刻就有成千上万的蜘蛛在洞口织满了蜘蛛网，使白裤瑶人成功躲过了土司和官兵的追杀。此外，瑶山地区还流传着蜘蛛教瑶族人织布缝衣的传说，至今白裤瑶族服饰上都绣有三到九个“米”字形的蜘蛛网，中央都绣上一个蜘蛛，瑶族妇女的百褶裙铺开来就是一张很形象的蜘蛛网，白裤瑶族以此来表达对蜘蛛至高的尊敬和崇拜，把蜘蛛当作

。鬼师念经时一定要念到蜘蛛出现，才会用树保护之神。如有人受了惊吓生病了，就找鬼师来“喊魂”

叶小心的包起蜘蛛带回病人身边，即魂已招回，病人会很快康复的。另外，在白裤瑶的铜鼓上也有蜘蛛的图案。可以说蜘蛛受到白裤瑶的极度喜欢、尊重、保护和崇拜。

（三）火神崇拜

荔波白裤瑶大多世居深山密林，长期过着采集狩猎的生活，白裤瑶人经常受困于黑暗、寒冷、潮湿，只有火才能给人们带来温暖和光明。在荔波白裤瑶地区有一个关于瑶人用火与老虎、黑熊斗争的传说，在最危险的时候是火保护了瑶人，从而使瑶人得以安全生活、繁衍生息。因此，直到今天，白裤瑶对火仍然十分崇拜，认为火是圣洁的，又是神秘的，不管是上山打柴还是下地干活，人们都习惯就地生起一小堆火。姑娘出嫁途中，都要撑起一把象征火光的红色雨伞。当起房造屋新居落成时，荔波白裤瑶更要举行庄严而神圣的祈火典礼。可以说，白裤瑶对火的尊重、重视和崇拜是其他民族所无法比拟的。

（四）树神崇拜

荔波瑶山历史上曾经漫山遍野都是原始森林，数人合抱的大树随处可见。白裤瑶相信树和人一样也有思想和灵魂，因此，对于古树、形状奇特怪异的树等敬若神灵，特别是井边的大树，常常被看作“神树”而祭拜。对于小孩体弱多病者和夜间啼哭不安者，老人就带小孩去跪拜大树，举行祭拜仪式，祭拜树仪式中要念“祭树辞”，然后给小孩更名为“木生”、“木保”、“木盛”、“树保”、“树生”等带木、树的名字。白裤瑶人砍伐大树时都必须先敬树神后才能进行。白裤瑶伐木建房时有一整套的规矩和仪

，以表示对树神的尊重并获得神树的同意。在荔波县瑶山乡政府所在地拉片式，伐木时要念“请木经”

村，至今有一棵巨大的古树，当地人称为“娲霞树”，是白裤瑶祭拜最多的神树。

（五）门神崇拜

在荔波白裤瑶地区，人们认为有很多种鬼存在，鬼是人死亡后变成的，并且有好鬼和坏鬼的区分。好鬼做好事，坏鬼做坏事。每户人家新居落成或遇事不顺，都必须专门请鬼师来“扫家”，白裤瑶也称

，目的是驱除家中的不顺和邪恶，让“坏鬼”进不了家，让“好鬼”进家保佑全家的平其为“做门神”

安。鬼师在做门神时有一整套的仪式和要求，在仪式中会念相应的咒语，还要杀鸡、杀狗并把鸡、狗的血用钱纸蘸上，贴在门上。在白裤瑶家庭，每户人家的大门上都可以看到挂有木刀、茅草、荆刺和狗爪，目的就是以此辟邪和阻挡坏鬼进屋。

此外，荔波白裤瑶还有雷神崇拜、谷神崇拜、寨神崇拜、山神崇拜等等自然宗教形式。白裤瑶这种崇拜自然事物和自然力的宗教，是把蜘蛛、火、雷、山、石、树等自然物和自然力本身视为与人一样具有灵性、生命、意志和巨大威力的神圣存在，因而对其产生敬畏和依赖之感，视其为信仰对象而加以敬拜或祈求。这种自然宗教生成于白裤瑶长期的社会生产、生活，已经深深契合在每个白裤瑶族的社会生活及思想、思维中，因此，这些自然宗教不容置疑地在白裤瑶的社会世界中产生了一定的社会功能，探讨这些功能无疑具有一定理论意义和实践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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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胜黄泽梅：荔波白裤瑶的自然宗教及其社会功能初探

二、荔波白裤瑶自然宗教的社会功能

（一）白裤瑶自然宗教具有社会整合与社会化功能

宗教的社会整合功能主要体现在它可以对社会成员进行价值及规范整合方面。荔波白裤瑶的自然宗教虽然是“原始”的、朴素的，但是它同样体现了白裤瑶族的世界观，通过这些自然宗教塑造了族群内的基本信仰和情感从而使社会成员的价值观得以整合，同时自然宗教又通过把族群社会规范神圣化来敦促群体成员自觉遵守族群社会规范，从而对他们的行为规范进行整合。瑶山地区社会一直比较稳定、民众关系和谐，与瑶族的上述自然宗教的社会整合功能维系分不开。拿白裤瑶古老的“油锅”组织来说，每个“油锅”都有自己的保护神，在神的保护作用下“油锅”组织井然有序。正是通过生殖崇拜、蜘蛛崇拜等自然宗教使白裤瑶族群有了共同恪守的公德规范，瑶族社会得以井然有序，正常运行。荔波白裤瑶的自然宗教无疑具有结构功能大师帕森斯认为的社会整合功能，即：社会体系内各部门的和谐关系，使体系达到均衡状态，避免变迁；体系内已有成分的维持，以对抗外来的压力。

在具有社会整合功能的同时，荔波白裤瑶的自然宗教还具有促进族群内部个体社会化的功能。社会化是由自然人到社会人的转变过程，每个人必须经过社会化才能使外在于自己的社会行为规范、准则内化为自己的行为标准，这是社会交往的基础，社会化是人类特有的行为。在白裤瑶地区，虽然有了现代的学校教育，但是不可否认，自然宗教至今同样仍然具有促进族群个体社会化的作用，它可以传授给个体一定的知识与文化，教给个体一定的行为规范和如何处理人际关系及扮演好社会角色从而使个体更快地社会化。

（二）白裤瑶自然宗教具有心理调适功能

心理学家弗洛伊德在其《图腾与禁忌》一书中认为宗教起源于俄狄浦斯情结，即宗教起源于心理因素。人本主义心理学家马斯洛则认为“个人的宗教体验”是宗教体验的基本成分，在自我实现的高峰体验中占有重要位置，它体现了人类对终极精神或真、善、美的追寻。[3]人类学家马林诺夫斯基提出，尽管文化对于宗教的需要完全是派生的、间接的，但是归根结底宗教却植根于人类的基本需要，以及满足这些需要的文化形式。[4]（P33）因此，宗教的产生与人类的心理需要密不可分，荔波白裤瑶的自然宗教也不例外。

荔波白裤瑶地区长期以来经济非常贫困，信息相对封闭，人均受教育水平不高，社会发育程度较低，加上长期以来形成的民族思想与风俗习惯不可能在短期内消除，某些天灾人祸给人带来的种种痛苦还不能在短时期内摆脱，科学的发展一时还不能完全回答人们在生活中所产生的某些疑问。所以，自然宗教仍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为白裤瑶群众提供心理安全感和心理慰藉，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满足他们对爱与关怀的渴望，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削减他们对贫穷、落后的恐惧，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满足他们对浩瀚世界尤其是自然界的求知，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使他们的内心世界获得充实，等等。通过这种种心理调适，使白裤瑶社会成员的精神和心理能处于比较平衡的状态。白裤瑶自然宗教文化形成和存在的内在基础在于该民族共同的心理需求和价值认定，自然宗教文化一定程度上对于解决白裤瑶民众日常生活规范、心理冲突、群体关系等具有重要的意义。

（三）白裤瑶自然宗教具有文化教育功能

文化、教育与生活相联系，文化与教育往往通过生活细节表现出来，并在生活中对人进行文化教育。白裤瑶自然宗教中的文化教育也有这个特点，即文化教育与白裤瑶群众生活紧密相连，人们在自然宗教活动中自觉或不自觉地接受有关文化教育。白裤瑶的自然宗教是瑶族在长期的社会生产生活中形成的，包含着丰富的文化内涵，自然宗教与白裤瑶的其它文化、习俗等交织在一起，成为白裤瑶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正如人类学家马林诺夫斯基指出，凡有文化必有宗教……宗教的文化层面往往使人们感知宗教的“真理”，因而世界上任何民族的文化发展历史，都以宗教为源头，在不同程度上受到宗教的影响，形成内容不同的宗教文化。[4]（P33）虽然白裤瑶的自然宗教文化还不能与基督教文化、佛教文化、伊斯兰教文化、天主教文化等等著名宗教文化相提并论，但是在瑶山地区，白裤瑶的自然宗教本身已经成为当地居民生活中的文化，在白裤瑶社会生活中产生重要作用，例如，白裤瑶的鬼师文化、丧葬文化中都有自然宗教的因素。此外，白裤瑶的自然宗教还具有传承其民族文化的功能，如白裤瑶的蜘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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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第3期贵州民族研究[双月刊]2010年6月版崇拜体现在每个人的日常服饰上，既使白裤瑶的服饰文化更加多姿多彩，又使民众都熟悉了本民族的诸多传说和诸多传统文化。张诗亚教授也曾提出，“西南各民族独具特色的传统文化能够延续至今，除了通过宗教的整合成为一个有机整体之外，还必须有世代相传中行之有效的传承形式。这一传承形式便是

”“宗教在对其他部分进行整合时，其自身也融入了民族文化的整体之中，从而成为全民族传统教育。

民族所共有的。正因为成为全民族集体所有，才能在集体中世代相传。……这种传承是以一种无形的，故而也是一种无处不在的方式进行的。它同生、老、病、死、婚、嫁等等日常生活的每一方面合为一体

”[1]（P46）乌戈里诺维奇也了。所以，这种传承尤为有力，也尤为有效。毫无疑义，这种传承是一种教育。

说，“宗教除满足用幻想来弥补人在实践中的缺陷的需要，还满足他们在求知、教育、抒情和审美等方面

。[5]白裤瑶的自然宗教与其文化教育有着不解之缘。的需要”

（四）白裤瑶自然宗教具有认同功能

说文解字·十五卷下》中说道：“方以类聚，物以群分，同条牵属，共理相贯，杂而不越，许慎在《

据形系联。”同一民族的人之间存在着一种族属亲近感、文化认同感。费孝通先生将其解释为“民族认

。[6]民族认同感是一种群体性的心理特质，这种民族认同心理是客观存同感”或“民族自觉的认同意识”

在的，它是民族凝聚力的重要体现，是民族文化得以传承、发展的重要动因。例如，大多数犹太人虽然已改说英语，但犹太人强大的民族凝聚力是通过表现在共同的犹太民族文化上的共同心理素质，即犹太民族文化认同感来获得和增强的。不同的民族其认同的方式、途径或载体是不一致的。

荔波白裤瑶的自然宗教也具有维系和增强白裤瑶族认同感的功能。生殖崇拜、门神崇拜、寨神崇拜等对增强白裤瑶族人民对自身民族文化的认识、了解有着不可忽视的作用。尤其是蜘蛛崇拜、火神崇拜等更是充满传奇色彩，使白裤瑶民众在获得精神信仰的同时增强了对自身民族身份、民族角色、民族文化的认识。各种形式的自然宗教成为白裤瑶人民互相认识、了解、交流、学习的重要内容、途径和形式，对增强白裤瑶家庭、社区、族群的凝聚力和白裤瑶人民对本民族的认同感起着重要作用。

（五）白裤瑶自然宗教具有和谐功能

荔波白裤瑶是一个崇尚自然、和谐的民族，在各种自然宗教活动中体现出朴素的天人合一的价值观和哲学思想，在自然宗教活动中主要反映在人与自然的和谐、人与人的和谐两方面。无论是历史上还是现在，自然宗教对于维护和促进荔波白裤瑶地区的自然、人文和谐共生以及家庭、社区、族群和睦相处具有重要作用。

蜘蛛崇拜、树神崇拜等表现出白裤瑶对自然生物、植物的尊重和爱护，体现了白裤瑶朴素的天人合一哲学思想和价值观，显示出白裤瑶地区人与自然融为一体的和谐共生关系，这些活动对白裤瑶族群直接或间接地进行和谐价值教育。

自然宗教活动主要是白裤瑶群体及家庭活动，通过各种自然宗教活动形式，人与人之间来往频繁，感情和思想得以交流，从而成为维护白裤瑶地区人与人之间淳朴、和谐关系的重要纽带。

参考文献：

[1]张诗亚.祭坛与讲坛———西南民族宗教教育比较研究[M].昆明：云南教育出版社，2001.

[2]黄海.瑶山研究[M].贵阳：贵州人民出版社，1997：173.

[3]FullerAR.Psychologyandreligion：http://wendang.chazidian.comnham：Rowman&LittlefieldPublishers，Inc.1994：115~136

[4]马林诺夫斯基.文化论[M].费孝通译.北京：中国民间文艺出版社，1987.

[5]（苏）乌戈里诺维奇.艺术与宗教[M].王先睿，李鹏增译，三联书店，1987：37.

[6]费孝通.简述我的民族研究经历和思考[J].北京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97，(2)：4-12.

（责任编辑：石

（责任校对：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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