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_1式三音节复合词构成中的一些问题_董秀芳

第6期汉语学习

ChineseLanguageLearningNo．6

2+1式三音节复合词构成中的一些问题

董秀芳

（北京大学中文系/汉语语言学研究中心/计算语言学教育部重点实验室，北京100871）［摘

①

2+1式复合词在整体上表现出很强的名词属性，要］进入其中心语位置的成分即使原

本不是名词，也表现出名词性。兼类词在2+1式复合词中心语位置出现时，就会选择名词属性。2+1式复合词或名词性复合词，倾向于在有选择余地时选择指称性强的形式作为其组成成分，在没有选择时，一般用为陈述性的成分，也有可能成为复合词的组成成分。本文还从历时的角度解释了动宾结构在充当复合词中的修饰性成分时的不同语序。

［关键词］复合词；指称性；陈述性；三音节［H146．3中图分类号］

［A文献标识码］

［1003－7365（2014）06－0003－08文章编号］

零、引言汉语中双音词的研究受到了较多的关注，而三音词的研究注意得还很不够。汉语中三音词的数量有逐渐增多的趋势，而且三音词的构词模式中存在一些规律性的东西，因此三音词值得在研究中给予重视。其中2+1式三音节复合词在现代汉语中数量比较多，而且比较能产。本文将分析此类复合词构成中的一些问题。

2+1式复合词的名词属性一、

2+1式复合词呈现出名词属性。根据何文秀（2011）的统计，偏正结构的2+1式复合词的中心语位置上出现的成分95%以上为名词，余下的5%出现在中心语位置上的是谓词性成2+1式复合词具有名词性。董秀芳分，但构成的三音节词在整体上看仍是名词。由此可见，（2004）指出，汉语中名词性复合词可以在形式上比较长，而动词性复合词在形式上比较受限，音节数目一般不能超过两个音节。2+1式三音节复合词中基本不存在动词这一事实也可以验证这一点。

一个结构的整体句法性质与其中心语（head）的性质应该是一致的。一般而言，中心语的性质决定其整体的性质，反过来，整体的性质也会对其中心语的性质起到一些强制性的调节作用。2+1式复合词的名词属性对于进入其中心语位置的成分会产生一种临时的名词化要求，从而使得出现在中心语位置上的词即使原本是其他词类，可当进入复合词后在结构整体的要求下也会表现为名词性。不少学者注意到，汉语动词中单音动词比双音动词的动词性更强一些，表现在单音动词比双音动词更少地用为名词（张国宪1989，张伯江2012等）。但是，在句法状态下一些不容易出现在名词位置上的单音动词，也可以进入2+1式复合词的中心语位

“基于多学科视域的认知研究”（项目编号：12＆ZD119）资助。基金项目］本文的研究得到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①［

“国际中国语言学学会第20届年会”（2012，本文曾在香港）上宣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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置，从而体现出名词性。例如：

①橡皮擦中长跑撑杆跳俯卧撑同性恋海水浴宫外孕二重唱可以说，动词性强的单音节动词其实也可以具有指称性，这从一个侧面支持沈家煊（2007、2009、2012等）的论述，即汉语的动词也是名词，汉语的动词和名词之间不是分立关系而是包动词是名词的一个次类。根据沈家煊的论述，汉语的形容词又包含在动词之内，因此含关系，

形容词归根结底也具有指称性。这可以从以下事实得到验证：一些形容词（包括区别词）也可以进入2+1式复合词的中心语位置从而表现出名词性。例如：

②在2+1式复合词的名词性制约下，进入中心语位置的兼类词会选择名词属性。比如，以

也可以有名词性用法，但是在复合词中都表下复合词中心语位置的成分既可以有动词性用法，

（“套”“套住了一头狼”，现为名词性：的动词用法如名词用法如“他给沙发加上了一个

，，套（儿）”名词用法经常儿化）、（“奖”的动词用法如“奖给他一台电脑”名词用法如“他得了一个奖”）、（“赛”“咱们俩赛一赛”，“参赛”）、的动词用法如名词用法如（“包”“包书皮”，“头上起了个包”）等。的动词用法如名词用法如有的2+1式复合词中心语位置上出现的成分在单用时既可以是形容词，也可以是名词，

，但是在复合词中也表现出名词性质，如：（“美”的形容词用法如“这座城市很美”名词“这也是一种美”）。用法如

正因为2+1式复合词在整体上表现为名词性，处于中心语位置上的成分是对某类事物或现象的命名，所以如果某类事物或现象内部成员比较多，某个成分在2+1式复合词中心语位

，就可能被认为是词缀或类词缀，如“族”在当代汉语中可以指具有置上的出现频率就比较高，

某种性质的一类人：上班族、打工族、月光族、啃老族等。

据卞成林（1998）的统计，三音节复合词中名词的数量占83．45%。占勇、杨爱姣（2009）认三音词中的名词的数量占全部三音词总量的95%左右。郑庆君（2003）也提到，三音节合为，

成词具有强烈的名词化倾向。以上这些研究表明，即使在所有三音节复合词的大范围内，名词所占的比例也是极高的（Duanmu2012）。数据统计上的差异，可能是因为不同学者对三音词三音词特别是2+1式词，构词能力强，新词不断产认定的标准宽严不同而导致的。不仅如此，生，王治敏、朱学峰、段慧明（网络文件）从中文信息处理的角度统计出三音词占全部未登录词如果说双音节显现出较强的名词性，那么双音节以上的词其名词性的可语的44%。这表明，

因为三音节复合词是在双音词的基础上产生的（张国宪能性更为显著。这个现象不难理解，

1989，张伯江2012等）。

2+1式复合词中修饰语的选择限制二、

从表面上看来，能够出现在2+1式复合词中修饰语位置上的成分五花八门，既有动词性成分，也有名词性成分。名词性成分极为常见，在此不用举例。动词性（含形容词性）的常见的可分为以下几个方面：

（1）双音动词（含形容词）。例如：·4·

2014年12月第6期

③游泳池④⑤流浪汉检察院汉语学习

ChineseLanguageLearning辩护人表现力发明家聊天室追悼会①Dec．，2014No．6

（2）动宾结构。例如：

（3）状中结构。例如：

2+1式复合词对于可以进入其修饰语位置的成分有没有什么限制呢？我们发现，那么，

实际上并不是任何语义上合适的二字组合都能进入2+1式复合词的修饰语位置。A+N式二N+A式二字组合就不能进入字组合可以进入2+1式复合词，而且其能产性较高。相比之下，

2+1式复合词。比如，“、我们可以说、、、、、、“、、”等，但不能说、、、、、、鞋、”等②。distancecall、red-brickuniversity、hot-airballoon、wide-这一点与英语类似，英语中有：long-armrowing、long-sleevedshirt等（但是在英语中，“形+名”ed”在之后有时需要加“-以表明其修饰性质）。英语中N+A式组合不能进入复合词的修饰语位置，这是因为英语中根本不存在这样的句法组合，英语中的形容词在陈述名词时必须要靠系词来连接。N+A是合格的句法形式。A+在汉语中，形容词可以直接充当谓语，不需要系词来连接，N和N+A在句法功能上有一定的相通之处，二者都可以充当谓语。例如：

⑥a．这个人头发黄。b．。

那么，为什么在汉语中N+A式二字组合不能进入复合词的修饰语位置呢？

我们认为，这与指称性的强弱有关系。虽然A+N式可以在一定情况下作谓语，但其基本性质是指称性的，而N+A式在更多的情况下是陈述性的。这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1）A+N形式的主要功能是充当定语，N+A形式的主要功能是充当谓语。例如：

A+N式，⑦白头发的老人很伤心。（白头发，作定语）

N+A式，⑧，那个老人头发黄。（头发白，作谓语）

（2）A+N形式充当定语时可以不加标记，而N+A形式充当定语时则一般要用结构助词。例如：

⑨红脸汉子⑩小脚女人瑡方口瓶子瑏

脸红的汉子脚小的女人口方的瓶子

*脸红汉子*脚小女人*口方瓶子

“的”“的”［［A是定语标记，带的结构是短语结构，而不是词结构。因此，以上对立表明，

①

2007），“吊死鬼”我们认为双音节动补结构可以看作词（参看董秀芳1998、因此这类2+1式复合词的修饰语部分我们看作是双音动词，而不看作动补结构。“小胆”。因为构成复合词时，所以在参与构造复合词时不必变成最好的组成材料是词。在组成复合词时，现成的词形式是不能被破坏的（端木三1999）。

，“胆小”“胆小”似乎是个例外作为N+A形式进入了2+1式复合词的修饰语位置，但实际上已经成词，②“胆小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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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N］［N+有可能形成复合词，其内部构造类似于“applepie”这样的名－名复合词；而［A］+N］基本不能形成复合词，其中N+A可以看作是充当定语的小句。这一点与下面的内容密切相关。

（3）A+N形式在历史上相对比较容易发生词汇化，而N+A形式则相对较难发生词汇

，“黄发”化。比如在古汉语中可以转指老人：

。（《尔雅·释诂》）瑢黄发、瑏齯齿、鲐背、耇老，寿也《桃花源记》）瑣黄发垂髫，瑏并怡然自乐。（晋·陶渊明。（《北史·隋本纪》）瑤黄发稚齿，瑏咸兴酷毒之叹

“发黄”但是相应的N+A形式则没有发生词汇化。，“白衣”“热心”“红茶”“黑马”“美意”“苦味”“冷汗”“好戏”再如等形式都发生了词汇化，被收录到词典，词性大都是名词，只有个别是形容词，如“热心”等；而与之对应的N+A形

式都没有发生词汇化。

少数发生了词汇化的N+A形式①，一般是谓词性的，如：眼红、心软、心虚、胆大等。这就是说，词汇化之后仍然保持了结构原本具有的陈述性。我们认为，正是由于A+N形式比N+A形式表现出更强的指称性，因而A+N式可以参

因为名词性复合词也具有指称性。与构造名词性复合词，

不过指称性高低这一因素只在存在选择的条件下起作用，如果没有选择，指称性低的成分

因而在构造复合词时也可以参与构造复合词。A+N式和N+A式由于可以表达类似的语义，

有选择的余地，选择A+N主要是因为其具有指称性。但是N+V和V+N语义差别较大，因

此陈述性很强的主谓式的N+V在构造2+1式复合词时不需要变换成V+N，如：、。如果变换成V+N，意义就

“人造”“造人”比如和意义差别很大。而且，四音节的主谓式在进入定中复合会有很大变化，

“、词时，语序也不用进行调整，如、、、症”等，这说明只要是没有指称性更强的成分可替换，动词性成分就可以原封不动地进入复合词而显现为指称性。

三、动宾结构充当复合词修饰语时的语序差异及其解释

“单音V+单音O”可以不经变换就进入2+1式复合词，如：、、、扇、、、、、、、②。而双音动词与双音宾语的

“纸张粉碎机”“垃圾清理工”如等。为什组合则一般要采用宾语在前的语序才能进入复合词，

“单音V+单音O”进入复合词不必改变语序，而“双音V+双音O”进入复合词就要改变语么

序？这一涉及动宾结构在复合词中的语序的问题引起了众多学者的关注（Duanmu1997，石定

N+A可以看作主谓结构，按照何元建（2004），二音节的主谓结构是可以通过模式联体记忆变为词根的。

进入2+1式复合词的很少，如：素食者、肉夹馍、客运站、足疗馆等，既然单音O+单音V一般不②“单音O+单音V”

能进入复合词，这类例外为什么会存在还值得进一步讨论。一种可能的原因是：单音V与中心词首先结合为复合

①

词，而单音O实际上是后来作为修饰语成分进入复合词的。这种构词程序在理论上是可能的，但还有待于进一步

“单音O+单音V”“双音O+双音V”“车管所”“车辆管理所”论证。还有些看似的形式实际是的简略形式，如是的简称，这一类应另当别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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栩2002，冯胜利2004，何元建2004，周韧2011等）。以往的解释多是从共时出发的，下面我们从历时的角度联系古汉语句法中的表现、双音化的作用及指称性强弱对比等因素来分析其中的原因。

，“V+O”“O+V”在古代汉语中和形式（这里的O是从逻辑语义的角度界定的）都是存在

“V+O”的，而且都是动词性表达，只是形式强调动作的进行，而“O+V”形式强调动作的完成或结果的实现。例如：

。（《战国策·赵策》）瑥魏弱则割河外，瑏韩弱则效宜阳。宜阳效则上郡绝，河外割则道不通

，“割河外”“效宜阳”“河外割”例瑥中瑏这些“V+O”形式表示的是动作行为，而“宜阳效”

“O+V”这些形式则表示动作的完成，也可以说表示结果的实现。“V+O”，“O+V”在语篇中，往往是形式先出现形式随后出现。这很容易理解，因为动作行为的发生总是先于动作行为的完成或结果的实现。

“O+V”以下例子中的形式表示的也都是动作的完成或结果的实现：

。（《庄子·胠箧》）瑦，瑏，，，故四子之贤，而身不免於戮。（《战国策·齐策》）瑧共立法章为襄王。，瑏以太史氏女为王后，生子建。（《战国策·赵策》）瑨，瑏然后德且见也

瑩余小臣不得上，瑏乃悉持龙髯。，堕黄帝之弓，百姓仰望黄帝既上天，乃抱其弓与龙胡髯吁号。（《论衡·道虚》）

。（《吕氏春秋·爱士》）瑠如此，瑐则名号显，。（《淮南子·时则》）瑡行秋令，瑐则雪霜不时，小兵时起，“O+V”“V+O”由于和形式都具有陈述性，而且二者在指称性上差别不大，没有指称性

较强的形式可供选择，因此“V+O”这样的形式可以进入复合词的修饰语位置，正如沈家煊（2007、2009、2012等）所论，汉语中的动词性成分都可以具有指称性，即可以在合适的条件下表达指称意义。

，“O+V”而且具有完成的含义，这一含义与构造复合词的任务是不相容的。名词性复合

词是给事物或现象命名，在命名中有时需要说明事物是做什么用的，但是不需要指明结果的实现，因为结果的实现是与事件的特指性相连的，而复合词表达的是一般状态，特指性与复合词

，“O+V”不相容，这正像复合词中的普通名词都只能是泛指的而不能是特指的一样。因而形式不容易进入复合词。

：“单音V+单音O”这一点还可以从以下事实得到证明形式可以发生转指，并词汇化为名

词，指承担某一行为的人或工具，如：保安、司机、司令、套袖等。这是因为“V+O”形式是表示，“单音O+单音V”动作的，而表示动作行为的词可以很容易发生名词化。相比之下形式一般不能发生这种转指而词汇化为名词，这也是因为命名事物可以用与事物相关的单纯的动作而“-ing”（如painting“绘画，）与不能用动作的完成意义。这正如英语中动词的名词化后缀油画”表示进行体的后缀是一样的，而表示完成体的后缀不具有名词化功能，但是可以作为形容词后缀，因为动作的完成可以转化为一种状态，而状态中不包含动作完成的时点，因而没有特指性，

ed”可以参与构造复合词。比如，英语中表示完成体的后缀“-也可以是形容词化的后缀（如forested“草木丛生的”）。

“双音O那么，为什么在现代汉语中，当动词和宾语为双音节时，进入复合词时语序必须是

+双音V+中心语”“纸张粉碎机”）？呢（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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