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桥驿先生对水经注研究的贡献

陈桥驿先生是当代郦学研究大师。他以毕生精力从事郦学研究,在郦学研究方面作出卓越贡献,包括对郦道元的评价、郦学发展历史的研究,对郦学史上的某些重大事件,如戴赵相袭案,以及郦学史上的一些学者,如戴震等,作出新的评价,开拓《水经注》的地理学研究,特别是在《水经注》校勘注释方面的研究,集前人研究之大成,又有许多新的间接。

陈桥驿先生对郦学研究的贡献

王守春

（中国科学院地理科学与资源研究所）

陈桥驿先生毕生从事有关郦学的研究，硕果累累，是当代著名郦学家。甚至进入耄耋之年，仍有多项重要成果问世。陈先生引领和推动郦学的发展，将郦学研究带领进新的阶段。他在郦学研究方面成果之丰，贡献之大，翘楚于郦学史。陈先生对郦学研究的贡献是多方面的。下面就笔者学习陈先生郦学研究成果的体会，冒昧尝试予以评述。

1 对郦道元及其时代背景的认识和对郦道元思想的评价

对郦道元的研究是郦学研究的重要内容。由于《魏书》和《北史》的《郦道元传》的记载极为简略，以往的研究者皆着眼于郦道元生平年谱以及家世的考证和研究。当然，这些研究是很有必要的。但仅局限于这些研究，还远不能回答郦道元为什么能撰写出《水经注》这样一部伟大的地理著作。陈先生从从郦道元所处的历史大背景来认识，提出许多重要观点。

陈先生把从赵武灵王的胡服骑射到北魏孝文帝去胡服汉化这一大的历史时期，作为郦道元的历史大背景。陈先生指出：“在这一段戏剧性的时代中，中国境内的许多民族发生了接触、交流和融合的过程，这个过程是错综复杂的，这中间有战争，有和亲，有商品贸易，有文化交流，有一族对另一族的统治，有另一族对一族的反抗，等等。然后终于出现民族的融合，伟大的中华民族终于形成。”1

陈先生还指出，在对郦道元思想形成的另一个历史背景，是北魏时期几位有远大抱负的帝王的开拓精神。特别是孝文帝拓拔宏的“期于混一”的宏大抱负和他采取的将都城从平城迁到洛阳及“禁士民胡服”和在朝廷上禁止使用鲜卑语以及改拓拔氏姓为汉姓元等一系列举措，对郦道元大一统思想的形成有深刻影响。

关于郦道元的时代背景，陈先生提出另一个重要观点。他认为郦道元所处的南北朝时期是一个“地理大交流”的时代，正是这样的一个时代使郦道元撰写出《水经注》这部伟大的著作：“《水经注》当然不是能够一气呵成的著作，是郦道元日积月累的著述成果。在当时那种兵荒马乱的日子里，他竟能有这样的心情撰写此书，不仅终于写成，而且获得如此辉煌的成绩，这当然是由许多原因促成的，而首先必须提出的则是‘地理大交流’这个历史过程。”“中国从四世纪初期起，开始了一场规模很大的混乱，牵涉到广大集团的人群在自然地理环境和人文地理环境上的深刻变异。假使我们把十五世纪初期以后的时期中，人们对于新航路和新大陆的探索称为‘地理大发现’，那末，从四世纪初期到六世纪后期之间，这种发生在中国境内的巨大人群所经历的地理变异，应该称为‘地理大交流’。”陈先生还指出，“地理大交流的结果是大批地理学家和地理著作的出现。和中国早期的地理学家及地理著作不同，早期的地理著作如《山海经》、《禹贡》、《穆天子传》等，作者虽然都有一定的资料基础，但其间包括了大量的假设和想像。这类早期的地理学家，在实践经验方面，显然是相当薄弱的。现在，规模巨大的地理大交流，为许多地理学家提供了直接或间接的实践机会。因此，这一时期的地理学家和地理著作，不仅在地理资料上左右逢源，而他们之中，多数都直接或间接地参加了这次地理大交流，他们的作品中反映了大量的实践结果，这是前代地理学家和地理著作所无法比拟的。”2 “郦氏撰《水经注》注文内明确指名引用的文献共达四百八十种，1

2 陈桥驿，《郦道元评传》，南京大学出版社，1994年，7页。 同上引，19～20页。

陈桥驿先生是当代郦学研究大师。他以毕生精力从事郦学研究,在郦学研究方面作出卓越贡献,包括对郦道元的评价、郦学发展历史的研究,对郦学史上的某些重大事件,如戴赵相袭案,以及郦学史上的一些学者,如戴震等,作出新的评价,开拓《水经注》的地理学研究,特别是在《水经注》校勘注释方面的研究,集前人研究之大成,又有许多新的间接。

其中地理类为一百零九种。在这一百零九种地理文献之中，魏晋南北朝以前的仅有二十种，而魏晋南北朝，也就是‘地理大交流’开始以后的达八十九种。这就说明了地理大交流时代的地理学著述对于郦氏撰述的影响。”3

在对郦道元思想评价方面，陈先生第一个明确提出郦道元是一个伟大的爱国主义者，并且指出郦道元的爱国主义思想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大一统思想，一是对祖国大自然的无比热爱。

关于郦道元的大一统思想，陈先生指出：“从郦氏家族的渊源来看郦道元，他出身于一个世代官宦的家族，在当时，这样的家族，当然属于书香门第。他从小所受的教育是儒家的正统教育，这大概是没有疑问的。从《水经注》所引的文献中经常出现的四书五经以及他在注文中对尧舜孔孟等人的推崇，可以窥及他所受的教育。所以大一统思想在他身上原来就是根深蒂固的。而他眼前存在的二百年的南北分裂，就更促使他这种思想的发展。当他的青少年时代，正是北魏励精图治，国势蒸蒸日上的时候，而南朝则处于篡夺频仍，朝政腐败，国势凌夷的时候。他的父辈受到北魏朝廷的重用，而拓拔氏变夷为夏的各种改革，都促使他产生由元魏一统天下的思想。”“郦道元所以能够成为一个向往祖国统一的爱国主义者，并不是偶然的。他对历史上曾经出现过的版图广大的王朝的概念，如上所述，当然是从他的广泛阅读和父辈的教育中得到的。但是他之所以向往这样一个广大而统一的祖国的再次出现，却是受了北魏王朝励精图治的几位国君如拓拔焘特别是元宏的影响。不过他没有料到元宏的中道崩殂，也没有料到国势从此一蹶不振。他眼看祖国统一无日，而锦绣河山支离破碎。就是从这个时期开始，他潜心于《水经注》的撰写，通过著述寄托他热爱祖国和渴望祖国统一的胸怀。”4

陈先生还指出，郦道元的爱国主义思想还源于他对祖国大自然的热爱：“郦道元也是一位十分热爱中国大自然的人。对祖国大自然的无比热爱，这是除了大一统思想以外，郦道元爱国主义思想的另一重要要内涵。”5 “用什么理由来解释他在山川描写中的非凡成就，除了文字技巧外，主要应归功于他的感情，他对于祖国的自然之爱的真挚感情。”6

上述诸观点，是陈先生对郦道元和《水经注》长期研究和思考的结晶。正如陈先生自己所说：“由于我自己多年来从事《水经注》研究，从内心深处确实有一种研究‘郦道元思想’的愿望。为此，这几年来，我的确常常思考这个问题——怎样才能全面、深入、系统地把郦道元的思想作一番实事求是的评价。”7由于《魏书·郦道元传》和《北史·郦道元传》对郦道元的记载都非常简略，以及由于《魏书》中对郦道元的评价抱有偏见，陈先生上述观点的凝练是极为不容易的，没有长期深度的思考是得不出这些观点。这些观点不仅为认识和评价郦道元打开新的思路，展示更为广阔的新视角，也为研究中国古代地理学思想史和中国古代历史打开新的思路。

2 对郦学史研究的贡献

对郦学史的研究是陈先生郦学研究的重要组成部分。

郦道元的《水经注》一书问世后，经历了复杂的流传过程，以及在后来的漫长历史时期中，人们从不同角度对其进行研究，形成了一门专门的学问。但对于《水经注》这部著作的流传和研究的历史，虽然20世纪30年代汪辟疆先生撰写了《明清以来水经注研究的总成绩》一文，但该文侧重于对清末和民国时期杨守敬、熊会贞师生二人的《水经注疏》的研究经过，3

4 陈桥驿，《郦道元评传》，南京大学出版社，52～53页。 同上引，34～35页。 5 同上引，43页。 6 同上引，51页。 7 陈桥驿，《探索“郦道元思想”的初步想法》，载于《水经注研究四集》，杭州出版社，2003年，271页。

陈桥驿先生是当代郦学研究大师。他以毕生精力从事郦学研究,在郦学研究方面作出卓越贡献,包括对郦道元的评价、郦学发展历史的研究,对郦学史上的某些重大事件,如戴赵相袭案,以及郦学史上的一些学者,如戴震等,作出新的评价,开拓《水经注》的地理学研究,特别是在《水经注》校勘注释方面的研究,集前人研究之大成,又有许多新的间接。

而对《水经注》从其问世以后流传和研究的历史阐述得很简略8。陈先生对郦学发展的历史给予了系统的梳理和阐述，阐明了郦学发展的脉络，并对郦学研究的各个学派和各位学者给予公正客观的评价。陈先生对郦学史研究的贡献主要有以下诸方面。

2.1 对郦学史发展脉络的梳理

从《水经注》一书问世以来的1500多年中，经历了怎样的发展阶段，以前无人系统梳理。陈先生对《水经注》一书的流传过程以及对他的研究历史进行梳理。

关于该书的流传工程，陈先生指出，直到唐代末年，《水经注》还只是局限在朝廷之内，到唐代末年以后，才从朝廷中流传出来，文人们得以阅读。

关于历史上谁是第一个真正研究《水经注》的人，以前无人谈及。陈先生指出了在郦学发展史上第一个真正研究《水经注》的人应是金代礼部郎中蔡珪：“从隋唐到北宋，对于《水经注》的研究，还处于较低的水平，主要是剪辑它所记载的各种资料；有的把这些资料分门别类，收入各种类书，如隋《北堂书钞》、唐《初学记》、宋《太平御览》、《书叙指南》等；有的则摘取其中片言只语，作为其他书文的注释，如唐司马贞作《史记索隐》，章怀太子注《后汉书》等；也有的把郦注资料，按地区分类，录入全国总志或其他地理书，如唐《元和郡县志》、宋《太平寰宇记》、《晏公类要》、《长安志》、《元丰九域志》等。所有这些，当然属于郦注研究，不过研究的内容限于郦注的现成词句，其方法也不过各取所需，剪辑这些词句而已。这种初级的郦注研究，对扩大郦注的影响当然具有作用，但对郦注本身，却是无所考窍发明的。”“北宋以后，金礼部郎中蔡珪撰写了《补正水经》三卷，这是学者深入研究《水经注》的嚆矢。”“蔡珪的研究，并不是对郦注词句的简单剪辑，而是对该书的补充和修正。”“蔡珪对于郦注的研究，实开校勘疏证、补遗纠谬之先河。”9 此后，陈先生又进一步指出，“蔡书还可能对郦注有所校勘，他对于《水经注》的研究是前所未有的。在《水经注》研究中形成郦学这样一门包罗广泛的学问，蔡珪的研究是其嚆矢。”10

此后，明请时期研究《水经注》的学者辈出。但他们研究《水经注》的角度和特点各不相同。对于明清时期众多的《水经注》研究者，以前虽有人指出他们的研究特点和进行古评价，但并没有人将他们的研究特点或研究角度进行系统归纳和分类。陈桥驿先生是郦学史上第一个将以往的《水经注》研究者进行类群划分，将他们概括为三大学派，并按其出现的先后顺序，分为考据学派、辞章学派和地理学派。他指出，明代朱谋玮建立郦学的考据学派，在朱谋玮建立郦学的考据学派后不久，“明代末年的郦学家之中，又形成了另一个郦学研究中的词章学派。”“另外，自从清初以来，郦学研究中的另一个学派，即地理学派，已经逐渐酝酿成熟，在郦学界显露头角。”陈先生还阐述了各个学派发展历史和主要代表学者。

对上述几个学派的评价，也是郦学研究史上的重要问题。以往学者对上述几个不同研究方向岁有所评价，但由于各自的视角或出发点不同，曾互相贬低。如明末清初学者黄宗羲对明代郦学研究卓有成就的朱谋?《水经注笺》评价就很低：“朱郁仪《水经注笺》，毛举一二传写之误，无所发明。”清初学者刘献廷对前人研究《水经注》的评价也不高：“《水经注》千年以来无人能读，纵有读之而叹其佳者，亦只赞其词句，为游记诗赋中用耳。”在刘献廷的概念中，认为在他之前的《水经注》研究者，只关注其中的词句，只是在写诗赋时引用其中的词句。再如清末学者陈运溶对前人研究《水经注》的评价：“近世为《水经注》之学者，又皆校正字句，无所发明。”这是对考据学派的贬低。显然，这些评价都失之偏颇。

陈先生在对明清时期《水经注》研究划分出三大学派之后，又对各大学派的贡献和价值8

9 汪辟疆，《明清以来水经注研究的总成绩》，载于《水经注疏》，江苏古籍出版社，1989年。 陈桥驿，《论郦学研究及其学派的形成与发展》，《历史研究》1983年第6期，收入《水经注研究二集》，山西人民出版社，1987年，3～4页。

10 陈桥驿：《郦学概论》，载于《郦学新论——水经注研究之三》，山西人民出版社，1992年，第6页。

陈桥驿先生是当代郦学研究大师。他以毕生精力从事郦学研究,在郦学研究方面作出卓越贡献,包括对郦道元的评价、郦学发展历史的研究,对郦学史上的某些重大事件,如戴赵相袭案,以及郦学史上的一些学者,如戴震等,作出新的评价,开拓《水经注》的地理学研究,特别是在《水经注》校勘注释方面的研究,集前人研究之大成,又有许多新的间接。

作出充分的肯定和公正的评价。他对考据学派的评价是：“考据学派，这是郦学研究中的基础学派，他为不同学派的郦学研究奠定了基础。《水经注》一书，经过长期的辗转传钞，到了宋代，已经成为一部经注混淆、错漏缺佚的残籍，使人无法俎读。有赖于这个学派的出色研究，他们区分经注，纠谬补缺，收辑散佚，广加注疏，不仅在很大程度上恢复了原书的本来面目，而且由于注疏的精密详尽，大大方便了后学对此书的利用。”他对词章学派的评价是：“词章学派，按其性质是郦学研究中的欣赏学派。《水经注》虽然毫无疑问地是一部地理著作，但是由于它在文学上的精深造诣，因此，对于此书词章上的欣赏，无论在陶冶人民性情，丰富人民精神生活以及培养后学的文学技巧等方面，都有非常重要的价值。在不少卷帙中郦注的写法采用游记体裁，从现代旅游业的观点来评价，古代的游记，特别是象《水经注》这样语言生动、范围广阔的游记，乃是宝贵的旅游资源。?今天，随着人民文化生活的提高和旅游事业的发展，郦学研究中的这个学派，必然大有作为。”至于地理学派，陈桥驿先生则给予高度评价：“地理学派，这是郦学研究中的实用学派。在郦学研究发展的过程中，它形成较晚，但却具有极强的生命力和远大的前途。因为《水经注》本身是一部地理著作，拥有丰富的自然地理和人文地理内容，它为我们在地理学研究上提供了充分的资料。从近年来

11我国历史地理学界的研究来看，这方面的例子不胜枚举。” 陈先生在另一篇文章中，还对

地理学派的形成和贡献给予系统评价：“郦学研究中的地理学派，溯源甚早，而且流传广泛，可是工作都比较零星，成果也未臻完美。?直到晚清，由于杨守敬（1839——1915）和他的学生熊会贞（1859——1936）在这方面的一系列工作，终于形成了郦学研究中这个具有强大生命力的地理学派。?《水经注疏》初稿的完成和《水经注图》的刊行，是我国郦学研究中地理学派成熟的标志。尽管长达一百多万字的《水经注疏》仍然包含大量考据的成果，杨、熊二人（指杨守敬、熊会贞师生二人，他们合作完成《水经注疏》和《水经注图》）在校勘上也有重大的贡献，但郦学界已经开始发现，考据和校勘并不是郦学研究的主要目的?要在郦学研究中有所发明，就有必要在考据学派提供的基础上，从事《水经注》内容的研究和发挥。这中间，对此书所包含的大量地理学内容的研究，当然是非常重要的。因此，地理学派是郦学研究中的实用学派，它必然要和乾隆盛极一时的考据学派一样，获得重大发展，推动

12郦学研究的前进。”

有关郦学史上学派的划分及其研究特点的概括，为今后继承和发扬前人研究成就提供了依据和借鉴。

13此后，陈先生又对民国以来至20世纪90年代初《水经注》研究进行系统全面的总结。

民国以来《水经注》的研究，是郦学发展史上一个重要时段。陈桥驿先生指出了民国时期《水经注》研究有四项重要特点：《水经注》版本的收集和整理是这一时期《水经注》研究的首要成果，是明清两代所望尘莫及的，包括《水经注》各种影印本和排印本在这一时期空前增加以及对各种版本的点校和排印；校勘的深入，这一时期的校勘是在明清时期已作出的大量工作并大体恢复郦注原貌的基础上的深入；对《水经注》记载的各种资料的整理，取得一系列重要成果；第四项成就是对《水经注》地理研究的加强。

2.2 对《水经注》的传播和版本源流研究的贡献

《水经注》一书自从郦道元完成之后，经历了复杂的曲折的传播过程。陈桥驿先生第一个系统梳理了其复杂的传播过程和版本源流关系。

陈先生指出，在北宋时期，《水经注》才从宫廷书库传播到民间。后来，该书被传抄刻11 陈桥驿，《论郦学研究及其学派的形成于发展》，载于《历史研究》，1983年6期，又载于《水经注研究二集》，山西人民出版社，1987年，14～15页。

12 陈桥驿：《郦学概论》，载于《郦学新论——水经注研究之三》，山西人民出版社，1992年，第7～9页。 13 陈桥驿：《民国以来研究<水经注>之总成绩》，《中华文史论丛》（第五十三辑），中华书局，1994年，52～74页。

陈桥驿先生是当代郦学研究大师。他以毕生精力从事郦学研究,在郦学研究方面作出卓越贡献,包括对郦道元的评价、郦学发展历史的研究,对郦学史上的某些重大事件,如戴赵相袭案,以及郦学史上的一些学者,如戴震等,作出新的评价,开拓《水经注》的地理学研究,特别是在《水经注》校勘注释方面的研究,集前人研究之大成,又有许多新的间接。

印，出现了传抄本和刻印本，并进而又有传抄本系列和刻印本系列的传播系统。到了明清时期，研究《水经注》之风大兴，名家辈出，出现了诸多校勘版本，各种版本又有复杂的承袭关系，形成了枝系庞杂的版本承袭网络图。

陈先生在《论<水经注>的版本》和《<水经注>版本余论》两文14中，第一次系统地梳理和阐述了《水经注》版本发展和承袭的关系，对各种版本的特点、价值、缺陷和问题等诸多方面进行了评价，指出了哪些版本是有价值的珍本，那些是赝品。显然，陈桥驿先生对《水经注》版本源流的研究，是非常有价值的，对于从事《水经注》研究的学者或利用《水经注》从事其他领域研究的学者来说，提供了一个捷径，使他们在版本的选择上，避免了盲目性或由于利用不良版本而走入歧途的可能。

2.3 对历代郦学家的评价

在近千年的历史时期中，对《水经注》有研究的学者多达百人以上。他们对《水经注》的研究有什么贡献，出现过什么错误，存在什么问题，以前很少有人进行系统的分析和总结。迄今只有香港学者吴天任先生（吴先生于1992年6月于香港仙逝，享年七十七岁）在他晚

15年出版的《郦学研究史》 一书中，给予较系统的阐述。吴天任先生在其《郦学研究史》一

书中评述了涉足《水经注》研究的学者达一百多位，收集大量有关史料和文献，对郦学研究作出很大贡献。而陈桥驿先生评述的历代郦学家多达126位，其中有许多人物是吴天任先生在《郦学研究史》中所未提到的。吴天任先生对历代治郦学者的评述多以征引前人的评述或各位学者本人著作论点为主。而陈桥驿先生的评述则以总结前人的评述再加以自己的观点予

16以分析和阐述，应当说，陈桥驿先生的评述，不仅内容更丰富、更全面，而且有新的见解。

陈先生对历代郦学家的评述，不仅指出他们的错误及缺陷，得与失，存在的问题，同时对他们的成就也给予充分的肯定。这些评述为后学者正确全面了解郦学史提供了捷径。其中特别有代表性的是对戴震、王国维和胡适的评述。

对戴震的评价和对“戴赵相袭”案的重新评价，是陈先生对历史上郦学家作出公正全面评价的最突出的例子。清代乾隆时期有三位郦学家著称于史。他们是全祖望、赵一清和戴震。由于戴震在进入四库馆后校勘的《水经注》即武英殿聚珍版《水经注》（又被称为殿本或聚珍本）和赵一清的《水经注释》“十同九九”，后人指出戴震有剽窃赵一清研究成果的问题，同时又有人持相反观点。于是，历史上形成了两派，一是反戴派，一是拥戴派。两派争论长达两百多年，史称“戴赵相袭”案。这场论战一直延续到现代。两派论战之激烈，在学术史上实为罕见，甚至达到意气用事的程度。近代学术史上的名家胡适也卷入这场论争。在他的长达十集的《胡适手稿》中，有关赵戴《水经注》案的内容就占了很大部分。两派各走极端。反戴派不仅指责戴震的剽窃行为，还将戴震在校勘《水经注》方面的贡献也否定了；而拥戴派则把精力用在寻找证据以洗刷戴震的剽窃行为，不去研究戴震在《水经注》校勘方面的贡献。陈桥驿先生不受这两派偏激之见的影响。他在深入研究的基础上指出，戴震剽袭赵一清的研究成果是不容否认的，事实俱在。但是，另一方面，陈先生没有像反戴派那样，在批判戴震的剽袭行为的同时，把戴震校勘的武英殿聚珍本《水经注》也给否定，而是把戴震对校勘《水经注》的贡献和他校勘的殿本《水经注》的成绩给予充分肯定：“由于在两百多年来的论战中，绝大部分学者，不管是反戴派还是拥戴派，他们的主要精力集中于殿本是否剽袭的证据，都不去研究殿本较之其它各种本的优异所在。反戴派由于深信戴震的剽袭而切齿痛恨，他们斥责戴震，兼及戴本，毫无投鼠忌器之心。而拥戴派除了森鹿三外，竞也就事论事，多方搜求证据，只求为戴震洗刷，却同样置殿本的优异于度外。”“应该指出，戴震在校勘殿14

15 陈桥驿：《水经注研究》，天津古籍出版社，1985年。 吴天任：《郦学研究史》，台北艺文印书馆，1991年。 16 陈桥驿：《历代郦学家治郦传略》，《郦学新论——水经注研究之三》，山西人民出版社，1992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