器 术 人(定稿)

水浒传的 兵器武术人物性格研究

器·术·人

——《水浒》人物小论

上海市市北中学 高三（10）班 张琳彬

一、概述

习武之人往往钟情于一件兵器，这兵器有的陪伴它们主人一生征战四方，有的与他们的主人一起轰轰烈烈地彪炳史册，有的与它们的主人一同云游四方??从它们的身上折射出了他们主人的影子，千百年后，依旧光鲜夺目。

就好比读书人喜欢用剑，剑有剑的品质——宁折不弯。那一卷书生剑气曾是多少人的梦想？不在意他们是否精于剑术，但他们喜爱剑，敬重剑。季子献剑，还愿墓前，剑是他曾经的承诺；李白仗剑，云游四方，剑是他的卫士；稼轩抚剑，喟叹江南，剑是他的倾诉对象??

武术中对兵器的使用特性大致分刚柔两类。比如枪剑为灵，棍刀为猛。枪扎一线，棍扫一片。枪与棍虽同为长兵器，但是两者特点截然不同。棍无分首尾，抡起来凶悍之极，鲁智深曾经一棒打碎佛像，可挡可劈可盖可扫。枪要比棍长一些，倘若是马上作战，三米的枪都不算长，枪法多拿、拦、扎，先化解敌方的兵器再行进攻，红缨枪的舞花让枪尖连续晃动不停，神出鬼没，可谓是百兵之王。擅使枪者与好用棍者其气质与脾性自是不同。

所谓刀有刀的境界，枪有枪的精神。习武之人，兵器在手，器、术、人日久必定合一。《水浒》一百单八将，都有其独爱之兵器，那些看似平常的一件件兵器里，亦能反映出人物性格的发展变化和命运遭遇。本文试结合鲁智深、武松、林冲三人所用之兵器，对其性格与命运作一分析。

二、禅杖、双刀——从人化到神化的兵器

（一）禅杖：佛性的象征

人们不会忘记智深的那条禅杖，其来历同鲁智深命运变化密切关联。当鲁智深被迫剃发为僧后，便决计打一条禅杖。这禅杖的打造过程，描写极是细腻，如用什么原料、多大重量、价钱等等，在《水浒》里这是绝无仅有的例子。这自然是为了突出鲁智深的性格与神力，但也为其后借禅杖做文章作有力的铺垫。例如，鲁智深讲到要打一条一百斤重的，那打铁的说：“便是关王刀，也只有八十一斤”。此刻，鲁智深便焦躁道：“俺便不及关王,他也只是个人。”短短一语，即透出非凡的英雄气质。

日后，鲁智深的出现总少不了那条禅杖。禅杖是最具有僧人特性的兵器，鲁智深多次征战，逢夏而擒，遇腊而执，都是将人一禅杖打翻。禅家的手杖，是解脱的法门，超度那些作恶多端的，解救那些苦难深重的。从《水浒》开篇，他就逢人必救，和他有关的无关的，只要是不平之事，他定要现身摆公道。遇见郑屠欺压金氏父女，就打郑屠；遇见周通要强娶民女，就打周通；遇见崔道成，邱小乙欺压瓦官寺僧众，就和崔、邱相斗；探知董超、薛霸要害林冲，就要惩办董、薛，并把林冲一直护送到沧州??

他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完全忘我，完全无畏，完全只问是非曲直，不计个人利害，路见不平，连一秒也不踌躇，立即插身于两者中间，面对着强暴者，叫弱小者让开一一从此天大的事都与别人无关，只要他鲁智深一人担当就行了”。（聂绀弩《水浒五论》)可以说，他那把禅仗指向哪里，也就把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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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爱种子撒向哪里。难怪明人容与堂批其为：“仁人、智人、勇人、圣人、神人、菩萨、罗汉、佛”。

他是“天孤星”，一个“孤”字，将他“听潮而圆，见信而寂”的圆满结局写得淋漓尽致。他最后悟出的那段话：

平生不修善果，只爱杀人放火。忽地顿开金绳，这里扯断玉锁。咦！钱塘江上潮信来，今日方知我是我。

他听见钱塘江的水声似鼓，以为又是战争打响，拎着禅杖冲了出来，这是他最后一次拿禅杖。他的圆寂是《水浒传》中为数不多的得到一个圆满结局的好汉。

值得一提的是，当鲁智深“圆寂”之时，施耐庵也忘不了那条伴随鲁智深一生，曾立下功劳的禅杖，他以虔诚深情的笔调写道：“浑铁禅杖，并皂布直掇，亦留于寺中供养。”禅杖，正是鲁智深佛性的象征。

（二）双刀：复仇的使者

武松所用的双刀可算是《水浒》里最富神化色彩的一件兵器。

武松化成头陀之后，用了两把镔铁雪花刀。这双刀原是被张青夫妻误杀的一个头陀的遗物。看似平凡的双刀，却有着奇异之处：“想这个头陀也自杀人不少。直到如今，那刀要便半夜里啸响。”但武松只闻其来历，未睹其物。直到晚上，张青才“取出那两口戒刀来，叫武松看了。果是镇铁打的，非一日之功。”武松此时仅是见其物，未得其物。直到武松威镇安平寨、醉打蒋门神、大闹飞云浦、血溅鸳鸯楼后，孙二娘乃提及那两把戒刀：“这刀如常半夜里鸣啸的响，叔叔前番也曾看见”，并将刀赠与武松。由此，这双刀便伴随着武松的一生。

这镔铁双刀与武松的内在气质十分一致。所谓“单刀看手，双刀看走”，步伐要有杀气，双刀才有战斗力。武松的平生所学——玉环步，鸳鸯腿，也是讲究对称地攻击，与双刀是绝妙地配合。在战场上，双手带刃兵器的杀敌效率最高，枪扎进去，再拔出来的功夫，双刀翻飞数次，可见其攻击速度。且双刀两面能有效显著杀敌，而枪的有效显著杀敌只有枪尖。黑旋风李逵用一对板斧，和他一样在《水浒传》中最无艺术特点，但是有万夫不当之勇，人群中一斧一个，杀得快活，才有“天杀星”之称。双刀勇猛，“刀似猛虎，剑如游凤”，武松的打虎神力正好使得惯双刀。

武松的复仇也和双刀一样，杀气极重。李逵杀人不觉得有什么不对，谁挡我路我杀谁，也许他觉得形同儿戏。而武松杀人时有一股浓浓的复仇火焰，目的性很强，血溅鸳鸯楼时，他杀了30多人，其中很多人与此事无关，他的嗜杀成性也有了“天伤星”之称。最后一战，施耐庵夺去了他的一条胳膊，是要让他明白，伤人者终伤己。作为一个武者，最大的愁苦莫过于，失去身体的一部分，更何况一个打虎英雄。连史铁生这样的文人，失去行走能力后都痛不欲生，更不要说一个响当当的武者。夺去他的手臂等于夺去了他的武艺，我完全能够理解武松的心情，原来的双刀竟有一半无法使用，那种痛不是生理上的，更是对一个武者精神的摧残。在六和寺中，他也顿悟了，活了80多岁，无疾而终。

三、花枪——尽显英雄本色的兵器

（一）误入白虎堂：宝刀误英雄

林冲是个精打细算的人。他在《水浒》中很早就出场了，身任八十万禁军教头。当高衙内两次调戏林娘子的时候，他考虑到高俅只能忍着自己的怒气，仅仅只是吓退对方；当自幼交好的朋友陷害他，为高衙内提供调戏场所时，他也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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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他家砸得稀巴烂来泄愤。他处处小心，可是越顾虑，别人越是找他茬，要把他往死里逼。就好比恶人无休止一次次地进攻，林冲空有一身好枪法，却被自己定格在了只能防守，不能进攻的尴尬局面之中，他的做法处理事情的手段映射出了枪法的拿、拦，唯独他不敢扎。

英雄爱宝刀，宝刀误英雄。林冲是武艺高强的英雄好汉，天性自是极爱宝刀，这才使高俅、陆谦等人的阴谋诡计能够得逞。白虎堂是一个局，高俅使人假卖宝刀，林冲从三千贯还价到一千贯，被人捎话去白虎堂比试。倘若是鲁智深、武松大步流星入堂斗刀也毫不为奇，而林冲难道不知高俅会陷害他？也许他早想到了，那么多的疑点，他早就算到了。但是，他心中的那一股侠义之气，使他无所畏惧。我心自正，何惧之哉！林冲武艺超群，就是高太尉发令拿下林冲，怕也是一场恶斗，就血溅白虎堂也非难事，但林冲相信自己无罪之有，相信邪不胜正！虽为绑缚，豪气冲天！

（二）野猪林：花枪空寂寞

在押解路上，董超薛霸受人使钱，要在路上结果林冲。一路上，百般折磨林冲。刚受了脊丈20，却要林冲加紧赶路。他们假意为林冲洗脚，却将他的双脚按入百滚的沸水之中，第二天让他穿新草鞋，脚上的泡被新草鞋打破了，鲜血淋漓。很难想象，日后的马军五虎将竟被两个官差折磨至如此。

董超薛霸借睡觉，怕林冲走了为由，将林冲绑在了树上，要杀林冲之际，林冲泪如雨下。而林冲，作为马军五虎将之一竟然向根本不是他对手的小卒求饶。面对强权，面对挑衅，面对上司，他一直都在委曲求全。一路上，我们没有看到林冲的武艺，只看到了他的忍辱负重，他质问苍天，何日里重挥三尺剑！却没有质问自己，花枪何在！一身武艺何在！拨开他们的武器，只防守，不进攻，武艺再高的人终究也有中招之时。

叹英雄生死离别遭危难。这时，松树背后飞出的那一条禅杖救了他的命。 林冲完全有能力夺过他们手中的兵器反杀他们，武松在飞云浦上面对两个差役和两个蒋门神的高徒，同样是带着7斤半的长枷，照样全部杀尽，自己毫发未伤，林冲的武艺并不在武松之下，只是到现在他都没有一颗反抗的心。他饱受折磨，反过来仍阻止鲁智深杀那两个公人，这也是他的独特的侠义，具有儒家色彩，是以直报怨的侠义。这样的英雄才是有血有肉，真真切切的英雄！

（三）火烧草料场：喋血枪与刀

林冲后来去了天王堂，李小二提前告知他有人要谋害他。他立马上街买了一把解腕尖刀，去大街上寻陆谦，两日无果，后被有策划地调至看守大军草料场一职，终于我们等到了林冲的花枪。

事实上林冲希望能够安安稳稳在这里看守草料，他从来都没有过反叛之心，太多的逆来顺受，甚至险些儿让他丧命，他仍旧维持着现状。他是一个细致的人，想让泥水匠修理一下破旧的草厅，出门时反锁了门，拿了钥匙，遇到古庙顶礼做拜，这一切鲁智深肯定是无法做到的。赤发鬼刘唐冒冒失失闯进一个破庙就睡，结果被雷横朱仝抓了个正着。可是即便草厅被大雪压倒了，他用花枪挑着酒葫芦离开了，离开时，仍旧不忘把门拽上，锁了，然后向古庙而去。

每一个人物都会给读者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林冲在我们心目中就是那个背影：一个好汉扛着花枪，挑着葫芦，在鹅毛大雪中，留下了一条密密的脚印，渐行渐远。林冲此时给人留下最深印象或许还是他性格的一个转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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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别人的武器呼啸着夺命而来，林冲始终招架，枪的韧性发挥了出来，压弯的枪恰恰是弹性势能最大的时刻，只看使用者如何将这个巨大的势能发挥出来。林冲无疑是用枪高手，他再也无法压抑心中的怒火，横枪一转，眼见枪尖划过一个优美的弧线，抽打在对方身上，这是山崩地裂的劲道，将对手进攻的力量完完全全地返还给他。终于，那充满了愤怒的枪扎向了敌人。

林冲看见草料场失火，刚要去救火，听见了三个人的诡计。“便逃得性命时，烧了大军草料场也得个死罪。”“再看一看，拾得他一两块骨头回京，府里见高太尉和衙内时，也道我们也能会干事。”你看看这究竟是什么样的官！放火烧了大军草料场，竟然为了嫁祸给一个禁军教头，这样的事怎么不让人发笑！有这种军官，难怪大宋的战斗力如此之弱，军中给养大事，竟用来草菅人命，怎么不让人哭诉国无良将！残忍到拾得林冲的骨头去领赏，真让人怒由心中起，恶向胆边生。读者最希望此时能有一个人在风雪之中，身后燃着熊熊怒火，心中也燃着熊熊怒火，血债血偿！

林冲挺着花枪，一举手就拨到了差拨，富安走不到十步被林冲后心一枪刺倒了。枪扎一线过去，最能够把自己心中的愤怒在那一点枪尖狠狠地爆发出来！或许恨的太深拿枪不足以宣泄内心的愤怒，或许怕这恶人的血脏了自己的花枪。林冲最后用刀割下了他们三个人的头颅，系作一处，供在山神庙的桌上。正是“诛尽奸贼庙堂宽，壮怀得舒展，贼头祭龙泉！”葫芦里的酒都冷了，林冲提枪就走。

日后的林冲很少有言语，多是作为战争机器冲杀在前线。

林冲的结局非常凄惨。既不让林冲战死沙场，壮怀激烈；也不让林冲论功请赏，封官加爵。并且还不让他死在宋江等众兄弟的环绕之中，而是让他先行风瘫，再半载而亡，死在兄弟们星散之后，死在万念俱灰之际，死在寂寞之中，死在落魄之时。这风瘫的半年，病榻之上，怀想一生，他又几多感慨？几多愧疚？想必是欣慰之事少？抱憾之事多吧？

四、结语

《水浒传》所写兵器种类之多为古代小说之首，本文虽只谈及其中三种，却也可见一斑。器如其人，人尽其器。兵器无疑体现武者的脾性、癖好，那些看似平凡的一件件兵器，经小说家艺术化为有血有肉有生命的东西，与其主人同声相应，同气相求，在展示其动人心魄的力量的同时，也为塑造人物形象发挥着神奇的魔力。

梁山好汉中，林冲、武松、鲁智深都死在了六和寺里，那是枪的精细，刀的洒脱，杖的圣达。

参考资料：

1.《水浒传》上海古籍出版社 2004.7

2.《鲍鹏山新说<水浒>》长江文艺出版社2009.4

3. 京剧《野猪林》唱段《大雪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