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_战争与和平法_看_和平崛起_的国际法基础

从5战争与和平法6看/和平崛起0的国际法基础

罗国强

复旦大学法学院博士生

一、5战争与和平法6中的国际法原理

5战争与和平法6(DeJureBelliAcPacisLibriTres)是被誉为/国际法之父0的荷兰伟大学者胡果#格老秀斯的最著名、最重要的一部著作,也是整个国际法学的奠基之作。因而,对该书的充分理解和把握是深入研究国际法问题的起点。

(一)5战争与和平法6的结构体系

全书共分三卷。第一卷讨论战争的含义,该卷分为四章,各章分别阐述了战争与法律、正义战争、公战与私战以及主权等基本问题。这实质上是在解释什么是战争法,112因

122而该卷构成国际法的导论。

第二卷讨论战争的原因,该卷分为二十六章,所占的篇幅几乎达到全书的一半。但是除了第一章、第二十二章至第二十六章是在研究战争的一般和特殊起因、第十五章研究条约之外,其余章节探讨的主要是契约、售卖、利息、合伙、侵权和家庭关系等私法问题,此外还包括部分国内公法(宪法和刑法)问题。可见,该卷实质上属于和平法的内容。需要指出的是,这里所说的/和平法0不是指对应于当代的狭义战争法的和平解决国际争端法,而是指所有不直接调整战争关系的自然法。这种情况的出现,可能是由于格老秀斯把自然法作为国际法的首要来源,自然法既适用于国际层面,也适用于国内层面,而在国际法律体系或国际法学体系尚未建立起来之前,寻找自然法当然主要得通过国内的私法和公法体系。正如詹姆士#布朗#斯科特所指出的,格老秀斯试图建立可同时支撑国际法和国内法的权威性原则,而这样做的结果/就是一套建立在为适用于国际社会而作了调整的国内法基础上的国际法体系0。

第三卷讨论战争规则,该卷二十四章,实质上属于今天所讲的狭义战争法的范畴。(二)5战争与和平法6的主要原理

5战争与和平法6包含了极其丰富的国际法原理,主要包括以下十个方面:132

14211战争的最终目的是和平。格老秀斯在第一章就开宗明义:/无论如何,战争是112这里的战争法是从广义上讲的,它等同于我们今天所称的国际法。122张乃根:5国际法原理6,中国政法大学出版社2002年版,第237页。

132以下所有原理均提炼自HugoGrotius,DeJureBelliAcPacisLibriTres,1925.

142格老秀斯所说的旨在和平的战争似乎已不再为当代国际法所承认。本文旨在评述格老秀斯的关于战争与和平的国际法理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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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比较法研究6 2005年第6期

为了维护和平而进行的,,战争最后会将我们引向其最终目的)))和平。0通过这一定义,格老秀斯就把战争与和平内在地联系在了一起,也就对从古至今最重要的国际法问题的解决指明了一个方向。我们可以进一步推断,在国际社会中,和平是人类生活的/常

152态0,战争是人类生活的/异态0,和平才是最终目的。

21战争即武力冲突,战争必须是正义的。战争应宣布,战事应节制。使战争成为正义的理由包括自卫、保护财产、对损害及其威胁施以惩罚。自卫仅在侵犯是真实的、确定的、迫在眉睫时才被允许,且自卫必须是适当的。仅以削弱他国为目的的战争是不允许的。因自己的行为导致了他国对本国的正义战争,又诉诸于自卫原则来使本国的战争行为合法化,是不允许的。在以法律完全消弭战争之前,有三种方法可以避免战争,即会议、仲裁和抽签。战争中介国(即中立国)应该不做有助于恶者的任何事情,并应支持正义的事业。

31法是行为规则,法可以分为纵向法和横向法,但最好的分类是分为自然法和意志法。意志法来自个体的意志,包括意志性的人法和意志性的神法。法代表权利、正义、理性、公平,战争要成为正义的,就必须合法。

41权利可以分为法律权利和道义权利,前者是完整的,后者是不完整的,只有享有法律权利才有权采取各种行为以实施或保护之。法律权利可以分为权力、财产权、合同权,也可以分为公权和私权。法律权利是补偿正义的客体,而道义权利是分配正义的客体。

51自然法是正确理性的规范,它既不同于人法,也不同于意志性的神法;它既调整人类意志之外的事物,也调整由人类有意识的行为所导致的后果。虽然自然法与神法具有一致性,但自然法一经产生就独立于其本源。自然法是不可改变的。格老秀斯明确指出:/自然法是不可改变的)))甚至上帝也不能改变它,,就如同甚至上帝也不能令二乘以

162二不等于四一样。0某些表面的变化其实并非自然法本身的变化,而是其所调整的有关

事物的变化引起的。自然法可以作出适应于新情况的增补和完善。自然法既适用于国家,也适用于个人。自然法以及国家间通过习惯、同意或合约缔造的法构成了国际法。或言之,国际法包括意志国际法(又称为万民法)和自然国际法。

61人法包括市民法、比市民法范围小些的法(指令性的法)、比市民法范围大些的法

172(国际法)。国际法来源于所有国家或许多国家的意志。国际法的证据与未成文的市

民法一样,是持续的习惯和熟悉这些习惯的人的心理确念。

71各民族都应受其本民族法律的支配,而不受其他民族法律的支配。正如希伯莱民族的法律不对基督徒产生直接效力一样。

81对领土的原始取得包括分割和先占,如今只存在先占的问题。河流可以通过先占取得。某部分的海域也可以被取得,但这不妨碍无害通过权,而海洋则是属于全人类的共同财产。领土问题不应适用国内民法上的时效规定,虽然领土主权可通过长期占有获得,但时效在国际法律实践中不能单独成为一项法律原则。主权的客体并不总是可以主张民152同注2引书,第234页。

162这被认为是格老秀斯的最大贡献,通过这条原理,他把自然法从神法的束缚中解放了出来。

172格老秀斯之所以加上/许多国家0这个或言是由于他认为/几乎不存在全部国家都认可的法律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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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5战争与和平法6看/和平崛起0的国际法基础 罗国强族自决。

91诚信原则既适用于整个国际关系,更适用于条约关系。如果能够绝对肯定在缔结条约当时的情势是缔约的惟一理由,那么,这种情势的变迁就会影响条约的效力。如果承担义务的国家证明该义务是/太严重和不能承担的0,该国就可以解除它的义务。

101大使不受其驻在国的刑事和民事管辖,但在犯有严重罪行的情形下,大使可以被强制遣送回国,加以惩罚。

(三)5战争与和平法6简评

综上,5战争与和平法6的问世适应了17世纪初欧洲国际关系的发展需要,182首次系统地论述了国际法的主要原理,使国际法成为一门独立的学科,192这也成就了其国际法领域/开山之作0的地位。

格老秀斯在5战争与和平法6中所阐述的许多原理和规则已经成为当今的实在国际法的一部分,比如关于海洋自由、领土取得与变更、外交豁免、诚信原则、战争规则的论述等。当然,随着时代的发展,也有许多作者原来阐述的原则和规则已经被突破和修正。比如格老秀斯主张正义战争,为了自卫、保护财产和惩罚所进行的战争就是正义的;但如今/战争0一词在很大程度上已经被/武装冲突0这一概念所取代,且5联合国宪章6已经明确禁止使用武力,只是规定了三种例外的情况:自卫、安理会授权或采取的行动、为了争取民族自决权而进行的反对殖民地或外国统治的民族独立或民族解放运动。再如格老秀斯认为在战争被完全消除之前,和平解决国际争端的方法有三:会议、仲裁和抽签;如今抽签的作法已经被摒弃,且国际会议已经上升为一种常设性、机构性的全面处理国际关系的方式,目前临时性的和平解决国际争端的方法包括谈判与协商、调查、斡旋和调停、和解、仲裁以及司法解决。又如格老秀斯认为援引情势变更原则以改变条约效力的条件是在缔结条约当时的情势是缔约的惟一理由,而1969年5维也纳条约法公约6第62条则对援引情

1102势变更原则的条件作了更为详尽的规定。

二、/和平崛起0的提出

2003年12月10日温家宝总理在哈佛大学演讲时明确提出:/中国的发展和崛起是和平的崛起,我们要走一条和一些大国不一样的道路,这条道路就是和平崛起的道路。0同年12月26日,胡锦涛主席在纪念毛泽东诞辰110周年座谈会上再次强调,要坚持和平崛起的发展道路,次年初他在出访欧非四国时也对外庄严承诺:/中国走和平崛起的道182王祖绳主编:5国际关系史6(法律出版社1986年版)中关于1648年威斯特伐利亚和会及其和约的论述。192王铁崖主编:5国际法6,法律出版社1995年版,第36页;沈宗灵:/格老秀斯的自然法和国际法学说0,载5中国

国际法年刊6,法律出版社1983年版,第56页。

1102所规定的条件包括:发生变更的一些情势必须存在于缔约当时;发生的情势变更必须是根本性的;发生变更的

情势必须是当事各方所未能预见的;这些情势的存在必须原来构成各当事方同意接受该条约拘束的必要基础;发生的情势变更的效果必须是将根本改变依该条约尚待履行的义务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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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比较法研究6 2005年第6期

1112路。0与此同时,一些专家和学者也开始对/和平崛起0做初步的系统讨论。

/和平崛起0是适应新时代的新理论,它的提出至少具有以下几方面的重大意义:第一,它体现了中国走一条不同于以往的崛起道路的美好愿望和决心。纵观国际关系史,每个大国的兴起都伴随着战争、强权、奴役等血腥气息,原有国际秩序的打破和新的国际秩序的建立总要借助暴力手段才能完成。早在格老秀斯时代,为了争夺海上霸权,荷兰和葡萄牙之间就频发武装冲突;拿破仑的法国通过一系列大战方在欧洲大陆确立了霸主地位;英国通过残酷的殖民政策和奴隶贸易建立了所谓/日不落帝国0;美国则通过参加两次世界大战登上了超级大国的宝座。这一切都给劳动人民带来了深重的苦难。/和平崛起0的提出显示,中国在寻求/例外0,而且这种/例外0绝不仅仅是名义上的。第二,它是对近来曾一度甚嚣尘上的/中国威胁论0的有力回应。早在20世纪初,美国的马汉就提出了/中国威胁论0,1122而在近几年,随着中国经济的持续增长和国力的日趋强盛,这一论调又被某些别有用心的个人或团体翻出来大肆炒作,他们认为中国的崛起是对现有国际秩序的破坏,将损害有关国家的利益,主张各国对中国保持警惕并从各方面钳制中国的发展。而/和平崛起0清楚地表明,中国希望在不给现有国际秩序带来冲击的情况下实现发展,希望能找到给其他国家也带来好处的崛起方式,希望在国际合作中实现共同的目的)))和平与发展。可见,/和平崛起0与/中国威胁论0针锋相对,形成了对后者的有力反击。第三,它秉承了中国一贯主张的求同存异、和而不同、反对霸权、提倡多极化、支持全球化的方针。温家宝总理曾解释说:/我们有自己的文化,源远流长的文化,这种文化的核心是以和为贵,就是和的文化,当然我们还要和而不同,这种不同是相互补充、相互借鉴,而不是冲突的来源。0/和平崛起0这一概念本身就隐含着对霸权主义的反对和对多极主义的诉求,对和平、合作、共赢的强调表明中国试图以全球化作为实现自身持续发展的解决办法。

我认为,尽管/和平崛起0刚刚被提出,其内涵还有待完善,但目前至少可以明确,要正确地理解/和平崛起0,应该把握以下几条思维主线。首先,中国将在同经济全球化相联系而不是相脱离的进程中独立自主地建设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中国经济的发展既依靠国内市场也仰仗国际市场。其次,中国将奋力崛起,同时坚持和平、坚持不争霸,在崛起的同时扮演好一个负责任的大国的角色。也就是说,中国不希望走以往的后兴大国以武力打破旧有国际秩序的老路,而是下定决心,争取和平的国际环境发展自己,又以自身的发展来维护世界和平,中国将继续积极参与国际事务,为维护国际秩序的稳定出力。可见,/和平崛起0是一种支持现状的、多层次的、非零和的战略。再次,/和平崛起0决不意味着放弃自卫权和维护祖国统一的权力。/和平崛起0的提出的确使中国对和平的诉求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但/和平崛起0不等于不战,更不等于软弱可欺,尽管我们单方面具有强烈的和平愿望,但为了反对侵略、维护国家统一,仍然会在必要时使用武力。1112可参见郑必坚在2003年博鳌论坛作的名为/中国和平崛起新道路和亚洲的未来0的讲演;王绍光接受521世纪

经济报道6采访所作的访谈;龙永图在武汉大学的演讲;时殷弘:/中国和平崛起的基本考验和必要-平台.0,载5大公报62004年3月14日等等。

1122马汉:5海权论6,箫伟中/梅然译,中国言实出版社1997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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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5战争与和平法6看/和平崛起0的国际法基础 罗国强三、为什么要在5战争与和平法6中探寻/和平崛起0的国际法基础? 用一部距今已近四百年的著作来支持一个当代的发展中的大国的一项新国策,可能很多人会觉得比较怪异,然而我试图说明的是,如果想让/和平崛起0在国际上得到广泛的认同,就有必要这么做。

原因之一,欲使/和平崛起0真正挫败/中国威胁论0,就必须深入考察前者的国际法基础。有的人乐观地认为,/和平崛起0理论一出,/中国威胁论0就会立刻失去市场,1132这显然有过于乐观之嫌。毫无疑问,持/中国威胁论0者不会因为一种相对立的主张的出

1142现就自动放弃原来的立场。两种针锋相对的观点之间的较量,其胜负往往最终取决于

哪一方/理高一筹0,而其中的过程是需要交锋和思辨的。

我们可以看到,/中国威胁论0也并非是空穴来风可以一击就破,它的理论基础是国

1162际关系学上的现实主义理论1152和新现实主义理论。自汉斯#摩根索创立现实主义理

论以来,现实主义及其后继的新现实主义就一直占据国际关系理论的主要地位。这就是为什么在中国一直倡导和平共处,并明确表示永远不争霸,愿与各国建立战略合作伙伴关系的情况下,/中国威胁论0仍一度甚嚣尘上的原因。也就是说,很多人一直将中国政府的善意承诺视为一个幌子、一种空洞的说教。如今,/和平崛起0虽是新理论,但实际上与我国长期坚持的外交政策一脉相承,也就同样面临如何取得广泛的国际信任的问题,而这决不是我们自己说别人会如何如何信任我就能够实现的。也许有的人会认为,既然/中国威胁论0是以现实主义和新现实主义理论为基础的,那么把/和平崛起0的理论基础建立在对应于现实主义和新现实主义理论的理想主义1172和新自由主义理论1182上,问题就迎刃而解了。的确,/和平崛起0有符合这两种理想化的理论的地方,但是理论可以随时被采纳也可以随时被放弃,这仅仅是个国家政策选择的问题,更何况理想主义和新自由主义在与现实主义和新现实主义的交锋中往往处于下风或至少不占优势。无怪乎有学者曾尖锐地质疑/和平崛起0/何以保证中国在崛起后不走上争夺霸权之路呢?0所以,必须将1132凌德权:/中国-和平崛起.纲举目张,-威胁论.顿然疲软0,载5瞭望周刊6。

11422004年3月2日5纽约时报6头版赫然刊出一篇长篇报道,长长一串标题格外引人注目:/如同20世纪80年代

的日本,中国对美提出经济大挑战0。无独有偶,CNN最知名的经济节目/卢#多布斯之夜0干脆指中国和印度是造成美国失业的/暗势力0,而最新一期的5时代6杂志和5商业周刊6,则分别以/你的工作是否正流向海外?0和/软件工程外包是否会损伤美国的超级地位0为封面标题,大肆讨论美国的工作岗位,特别是信息产业工作向中印等国/流失0的问题。

1152现实主义理论认为国家为了实现利益,必然竞相追逐权力,各国之间的利益冲突与实力不均等使国家间的权力

斗争不可避免。

1162新现实主义虽然认为国家的目标不再是权力而是安全,且对经济因素、国际合作给予了关注,但仍然认为国际

社会是/自助0的,国家为了安全仍将展开权力斗争。参见倪世雄等:5当代西方国际关系理论6,复旦大学出版社2001年版,第119-162页。

1172理想主义认为国家利益可以调和,永久的和平在国际会议的保障下是可能的。早在18世纪末,康德就提出过

这样的观点,参见康德:/永久和平论0,载5历史理性批判文集6,何兆武译,商务印书馆1996年版,第97-144页。

1182新自由主义认为国际社会是相互依存的,国际合作可以保障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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