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之西樵》结语

　　名山意识、名山内涵与文化自觉

　　我们终于完成了穿越樵山6千多年历史文化的时空之旅，书卷即将合上的时候，让我们再次回眸凝望一下西樵的名山历程——

　　一、一座自在的名山

　　如果一定要把文人墨客、思想大师的题咏、山居作为名山形成的标志，那么以明中叶理学的昌盛为起点，西樵显名于天下的时间只不过500年。不过，一旦我们摆脱以精英为本位的思维，把目光投向芸芸众生，可能就会有别样的见解。6千多年前的蒙昧时代，今天的珠江三角洲尚未形成，樵山居于海潮之中，周边广阔地域的史前先民们，划着独木舟，唱着原始的歌谣，成群结队向西樵山进发，日出而来，日落而去，甚或就在山上过夜。他们来时空船，经过辛勤的开采、打磨，满载石器而归。大量的石器，满足了本聚落的需求之后，就开始向更远的地方交流、传播。正是这些简陋的生产工具，维系着众多先民们的繁衍生存，推动着文明的缓慢进展。石器时代之后，西樵山仍然保持着其朴素而重要的本色。据说广州人前往东南罗浮山采樵，谓之东樵，往西面锦石山采樵，谓之西樵，这正是西樵山得名的由来。在广东，“南粤名山数二樵”之说长期流传，在广西俗语中也有“桂林家家晓，广东数二樵”之句。此外，西樵地处西、北江航道流经地域，是典型的岭南水乡，境内河网交错，将周边各村落联成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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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并可外达佛山、广州等地。传统时期，西樵山周围的许多墟市，正是在这些水边兴起的。西樵山上的石材、茶叶可通过水路和墟市，满足远近各方的需求。一直到晚清之前，西樵茶业在周边都举足轻重，清人称“樵茶甲南海，山民以茶为业，鬻茶而举火者万家”。当年山上主要的采石地点、后由于地下水浸漫而放弃的石燕岩洞，因生产遗迹完整且水陆结合而受到考古学界重视，成为继原始石器制造场之后的又一重大考古遗址。

　　所以，尽管在方献夫成名之前，外地人提岭南山水都只讲罗浮山，但西樵山在珠江流域的文明进程中扮演着重要角色，早已为珠江三角洲的百姓所熟悉，是一座事实上的“名山”。她的重要性贯穿在百姓的日常生活中，她的名声在民间口耳相传。她默默无闻，是因为珠江三角洲长期在经济文化上处于全国的边缘，在没有文字、识字率低下以及文化不发达的时代，人们还没有“名山意识”，不知道在山上修筑典雅的建筑，不懂得为西樵山书写华丽的诗文，更不会在山中的清风明月间雅集论道，所以西樵山不会进入主流的视野。她很重要，但她朴素地只贴进普通百姓的生活，她是一座名声不显于外的“名山”，是一座“自在的名山”。

　　二、从自在走向自觉

　　时间之河缓缓流逝了几千年。明代以降，珠江三角洲的经济、文化开始崛起，中国迎来了地域历史格局的又一次重大变化。以陈白沙、湛若水等思想大家为代表，从前的蛮荒之地，产生了一批在全国主流知识界指点江山的大人物。他们开始有意识地将自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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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己的名字与自小就耳熟能详甚或哺育了自己的西樵山联系在一起，方献夫自称“西樵先生”，著有《西樵遗稿》，湛若水在西樵设教，门人记其所言，是为《樵语》。几大理学家结庐西樵，论学传道，题咏西樵山水，大科、云谷、四峰、石泉四大书院鼎峙山中，引起了包括王阳在内的一大批思想界、学术界精英的关注。岭南人的文化崛起与乡土情结的融合，使西樵终于超越了自在的局限，成为一座以理学为内涵的自觉的名山。“天下之西樵”、“天下后世之西樵”由浙江著名学者方豪在此时提出，意味着本地人对名山的自觉意识在岭南之外引起了共鸣。

　　湛、方、霍诸大家得西樵山水滋养，提升了西樵，他们自己也成为了西樵人文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这正是贤士与名山的相互提携、相得益彰。自此之后，这一方水土的名山意识生长变化，绵延不绝，或高涨，或低落，或激昂，或平淡，500年间沧海桑田，而西樵在不知不觉间成为了广东历史的景观象征，并在清3

　　初被列为“羊城八景”之一。与名山意识相应的是山志编修。万历年间，霍韬从孙霍尚守编修了最早的《西樵山志》，清初罗国器又加以重修，这两部志书已佚失，我们今天能看到的是康熙间西樵人士马符录留下的志书，除山志外，直接以西樵山为书写对象的书籍尚有成书于清乾隆年间的《西樵游览记》、道光年间的《西樵白云洞志》、光绪年间的《纪游西樵山记》等。

　　从明中叶开始崛起的岭南，到近代之后，进一步开风气之先，引领中国的变革方向，西樵山正是这一宏伟变革的见证者与促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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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咏西樵山的诗、文，相互辉映，它们连同遍布山间的摩崖石刻，已成为西樵文化中的宝贵财富。500年来名人、名流对西樵山从未间断的书写与刻画，正是西樵作为名山的标志之一。

　　特别需要指出的是，“天下之西樵”的内涵在新时期又一次得到充实。改革开放之初，习仲勋等省领导的重要思想，是在包括西樵、南海等地的调研中形成的，这里也产生出一批气魄宏大，敢于担当的官员，在当时尚不完全明朗的政治与舆论环境中敢为天下先，披荆斩棘地走出一条探索之路，在全国产生了积极的示范作用。在广东成为改革开放先行地的过程中，西樵人、南海人做出了重要贡献。今天的中国，人均GDP已超过6千美元，但中国能否跨越“中等收入国家陷井”，实现经济发展模式顺利转型，全世界都在拭目以待。在这一特殊的历史时期，南海位列全国百强县三甲之列，是胡春华书记直接挂点指导的单位，这里的许多举措，再次带有试验、探路的性质与使命。

　　一个民族的复兴，不但意味着经济的振兴，同时也应包括在恰如其分认识自身优秀传统的基础上而产生的文化自觉与自信，更微妙的是，这两者之间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文化可以引领产业的发展，提升区域形象与城市品味，并且能够增强区域的自信与凝聚力。近年来，南海区委、政府充分认识到这一朴素而深刻的道理，并将其用于再造南海的战略性规划中。在充分消化历史学界、考古学界、人类学界相关研究成果的基础上，区委于2011年凝练出“文翰樵山最岭南”的表述，以此提领西樵山作为岭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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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化的坐标与精萃的事实，并进而揭示出：南海的数千年人文，可分为两条文脉，东起广州、西至高鹤为其一，北始三水、南尽九江为其二，两条文脉文翰流布，汇合于樵山，以之为中枢，南海的文化兴区，必须借重于这数千年间形成的文化大格局。“一芯两脉三园”的规划就此提出，西樵名山的内涵得到了更广更深的拓展。当代南海人的文化自觉，正在自信地重新书写西樵山的历史。

　　从自在走向自觉以及自觉意识的演变过程中，西樵名山的内涵不断变化、丰富，我们可以将其简化为一条主线：珠江文明的灯塔→理学名山→开近代中国风气之先→改革开放的先行地→文翰樵山。它们对应着岭南乃至整个中国社会的几个深刻巨变：从野蛮时代走向农耕时代、从蛮荒之地走向思想重镇、从传统古国走向现代国家、从农业社会走向工业与信息社会。它们之间也不是简单的取代关系，形式在变化，内涵在充实，精神在传承，其间贯穿着的那条绵延不绝的主线，可以用“天下之西樵”来揭示，意即，在中国历史的长时段中，以西樵山为核心的这块土地，不断产生出具有标志性意义的文化财富以及能够成为某个时代标签的历史人物，影响了中国历史与中国文明的进程。

　　最后，作为本书的结尾，让我们把目光投向2013年1月16日的北京，这是一个对全国旅游界人士有着巨大吸引力的日子。这天下午，国家旅游总局公布了新一批5A级景区名单，在包括西藏布达拉宫在内的全国9个获批景区中，西樵山以高出布达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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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15分、总分968分的优异成绩夺取桂冠。西樵独占鳌头的秘诀何在？西樵聚天地之气，秀甲一方，但这并不能让她在众多的竞争者中脱颖而出。相信看完本书的读者会会心一笑，欣然认可评审专家们的怦然心动之处——樵山“历史文化景观资源的稀缺性”：在长达6000多年的历史中，西樵不断涌现出可以放到岭南乃至中国文明进程中去理解的文化财富与历史人物，与秀丽幽深的风光融为一体，这里的景观因而呈现出自然山水与人文底蕴完美结合的态势，这在全国是独一无二不可替代的。“山不在高，有仙则名”，“仙”虚无缥缈，“文”却实实在在，西樵的千古人文，让她得以名扬天下。今天南海在全国探寻转型升级之路的大背景中，以文化为引领，再次起飞，必将为“天下之西樵”注入新的内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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